一個夜晚,四段亞洲城市切片——金馬影展《晚五朝九》導演群專訪
2014 年柏林影展新銳營(Berlinale Talents),4 位來自亞洲不同文化背景的青年導演杜海(中國)、鄭彌彬(新加坡)、宮崎大祐(日本)、蘇卡恩(泰國)在當地結識且一拍即合,興高采烈在咖啡館訂定了共同創作計劃──《晚五朝九》集結同一夜晚於中國、新加坡、日本、泰國四地發生的故事:日落時尋歡未果的打工仔、入夜後搞婚外情的師生、凌晨間捲入幫派紛爭的放映師、天將亮卻遲遲無法收工的劇組。夜幕下,這 4 段從不同視角氛圍切入的短片,皆忠實表述創作者對當代人與社會的感受和見解。
Q:決定參與這個短片計劃的原因和過程?
杜海:
參加這個合拍項目最早開始於 2014 年 2 月柏林電影節新銳營,我們 4 位來自亞洲的導演希望可以共同拍攝一部影片。不同於其他合拍片項目,我們希望可以通過自己的人生經驗、對社會的看法,表達我們對於人和亞洲社會的關注。
鄭彌彬:
大家在柏林影展新銳營認識後,覺得應該有自發性的合作,於是離開柏林前的最後一天,我們在咖啡館訂定了截止日期。通常拍片是等待正確時機的漫長過程,但這一次我們決定打鐵趁熱,並且用最低預算將想法忠誠地實踐。
宮崎大祐:
還沒拍片之前,我就是那種想在生命結束前盡情享受人生、死前要從床上跳起來大喊「我的人生最棒了!」的人;開始拍片後反而連房租都付不出來、摩斯漢堡什麼的也吃不起,雖然如此還是堅持到現在,因為我找不到其它比電影更刺激有趣的事。然而近年來看著比日本國力衰退得更嚴重、封閉而不景氣的電影產業,我的想法漸漸從「單純享受拍片樂趣」,轉變成「再不找出活下去的方法不行」。先不論和美國、法國電影業如海市蜃樓般難以確知的差距,先要徹底看清自己和周遭人們與現實的真正距離,再抱著具體的希望盡力而為。
蘇卡恩:
開始時非常簡單,我們在柏林的咖啡館裡討論亞洲和自身的根源,把歷史、現在和未來跟歐洲比較,突然間有人提議「我們何不以此拍一部片?」那就是一切的起點。過程中事情變得有點複雜,我們需要把想法轉換成可執行的拍攝。
Q:作品中選擇使用的場景與您個人生活經驗有何關聯?
杜海:
我所選取的拍攝場景是在中國一線城市的郊區,這裡生活了本地居民、外來務工者、城市無業者、低收入人群,是一個介乎城市與鄉村、財富與貧窮、發展與停滯、生機與蕭條之間,交融並存的獨特中間地帶。因此我選取這種地域背景做為記錄當下中國社會的一個切入點。
鄭彌彬:
我的主場景在花葩山,過去它是俯瞰整座城市的最佳地點,現在大家則改去金沙賭場頂樓的空中觀景公園,日本團體 SMAP 還在那裡拍過一支廣告。我的故事是關於我和這片宏偉建築群的關係。
宮崎大祐:
我所有的電影場景都是夢來的,話雖這麼說,但我自己也搞不太懂,我常常夢到自己沒去過也沒見過的地方,起床後趕快畫下來,之後再從這些畫面開始想劇本,接著進行把虛幻場景融入故事來討論現實世界、逆向操作般的電影製作。
蘇卡恩:
我在找尋一個能將我對現今曼谷的各種想法組織起來的場景,做為全片最後一個段落,我希望它結束在天際線的開闊景色,有一棟郵局的頂樓就在接近火車站的市中心,似乎是個完美的場景。而第一段中國故事中,主角最後去到火車站,所以我想我的最後一段也應該在火車站結束,這同時也隱喻著我們所要前往的地方。
Q:故事如何反映您所在的社會現況,或是您現階段的思考?
杜海:
我在 2013 年的一次紀錄片拍攝中接觸到廣東東莞的工人群體,了解到目前由於中國人口紅利的逐漸枯竭,從前的「世界工廠」開始衰落,中國底層工人階級也隨之變化。幾十年中國城市化宏大背景下,這些工人迷茫的內心狀態是我希望在這部影片中探討的。
鄭彌彬:
我片中的主角和我年齡相仿,也都經歷了這些年的社會變遷,而今年適逢新加坡建國 50 週年,大家拍了很多政治正確、感覺良好的影片,所以我認為我們需要不一樣的聲音。
宮崎大祐:
作品當然反映了自身處境,同時也反映我所生存的社會情勢。拍攝本片時只是把想拍的東西拍出來,但現在看來,這部片子其實反映著從4年前開始失去控制的日本社會。
蘇卡恩:
以氛圍和調性而言,我的段落的確反映了我當下的心理狀態;以故事本身而言,它也反映了我所在社會的現況。這兩個面向很難被單獨討論,因為做為創作者,將兩者並置是關鍵所在,我也將之視為對我所愛土地的宣言。
Q:短片所設定的時間段,您自己通常在做些什麼?
杜海(傍晚 5 點):
我通常會用一小時的時間,在晚飯前跑步健身,一般在 8-10 公里的路程中放鬆心情,釋放壓力。
鄭彌彬(晚上 9 點):
我的生活其實非常無趣而且經常工作到很晚,多半 10 點才回到家,又想在 12 點之前上床睡覺,所以幾乎沒有其它娛樂。
宮崎大祐(凌晨 1 點):
這個嘛,應該是常常在跟女朋友打桌球。
蘇卡恩(凌晨 3 點):
我喜歡在深夜躺在床上看電影,或是漫無目的地開著車。
Q:您所在的地區/國家相較於短片中其它三地,您認為最顯著的特色為何?
杜海:
相比於其他 3 個地區的短片,中國部分最大特點是有從白天轉換到夜晚的過度場景,這是我選擇這段進行拍攝的最重要原因(拍攝策劃中我們是自由選擇先後順序)。在這一時間段進行故事構架,可以拉長敘事內容,並且可以和我希望表達的主題相契合。另外一個特點是中國部分的「寫實」風格。因為我是紀錄片導演出身,客觀反映社會現實狀態一直是我所偏好的。
鄭彌彬:
新加坡人以「怕輸」聞名,也是全世界工時最長的國家之一,外國人普遍認為新加坡人拜金且缺乏民主素養,同時也是順從並且勤奮工作的。
宮崎大祐:
雖然還是輸給中國,但日本擁有超過想像的國土長度,土地狹小卻並存著多元文化,東京只不過是整個日本的一小部分而已,我想我的每部作品都呈現了這種日本主義與外來文化的交雜感。與俄、美相望的北海道,或是與中國、東南亞相望的沖繩,它們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地方;再來就是不管去到東西南北,都有許多時髦可愛的女孩子吧。
蘇卡恩:
我的國家最獨特之處,是它被一群腦袋裝屎的軍隊統治(笑)。要嚴肅回答的話,現在世界變得愈來愈小,當我們談論國家,其實是談論廣義的人類,而不是關於不同文化裡特定的建築物或街區,從歷史中可以發現我們來自相同的根源,所以我相信以人本主義的觀點而論,世上並不存在國家疆界,我們都是一樣的。
金馬影展放映場次
11.16〈一〉18:30 光點華山 2 廳 影人出席
11.17〈二〉15:20 光點華山 2 廳 影人出席
導演簡介
杜海 Vincent Du
倫敦大學金史密斯學院紀錄片碩士畢業,曾從事新聞攝影工作,紀錄片作品《搖滾日記》與《中國音樂夢》皆獲國際獎項。
鄭彌彬 TAY Bee Pin
新加坡資深獨立製片、導演,監製作品曾入圍鹿特丹影展。近期與中國合製的《長風鎮》長片計劃,是他第四度入選金馬創投。
宮崎大祐 MIYAZAKI Daisuke
早稻田大學政治經濟系畢業,2008 年參與李歐卡霍短片《Merde》,同年擔任黑澤清《東京奏鳴曲》副導。長片作品包括《END OF THE NIGHT》、《Yamato/California》。
拉錫奎蘇卡恩 Rasiguet SOOKKARN
生於泰國曼谷,建築學系畢業後從廣告美術起家,其後擔任多部國際獲獎電影如《愛情悄悄來過》、《瑪麗快樂真快樂》的美術指導及泰國獨立樂團 MV 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