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不一樣，所以「馬來貘」——專訪插畫家 Cherng

2012 年一月份，有一隻來歷不明、黑白相間的渾圓動物，在世界上最大的現代人類虛擬社交場所，發表了一張手繪圖，上頭以簡單的黑色線條繪製著評價兩極的蔬菜，一旁的綠色細明體標題寫著「青椒」兩字，下方則是一排頗具個性的手寫字體，正經又詼諧地寫道：「原產於墨西哥、中南美一帶，是野原新之助最痛恨之食物」。一如攝影大師愛德華．威斯頓（Edward Weston）以一幀青椒的黑白照片名垂青史，這隻顏色簡約而身形特殊的奇異動物，也以「青椒」開始了他的插畫家生涯。

他就是 Cherng，臉書上的粉絲頁很直觀地名為「Cherng's」，他更廣為人知的稱號則是「馬來貘」，儘管他本人與這隻熱帶地區的動物完全不像，特別是身形，根本天差地遠，但這樣極大對比、戲劇化差異的並置，正是 Cherng 一直以來在網路上娛樂眾網友的絕佳利器。

BIOS monthly 這回非常榮幸能邀請 Cherng 來接受訪談，不但讓無緣參加簽書會的讀者、粉絲們有機會一賭知名插畫家的風采，編輯部的同仁也正好藉機央求 Cherng 在我們事先準備好的麻布袋上留下各種圖案，而馬來貘本人也非常親切地滿足我們所有無理的要求（我絕不會告訴你連隔壁公司的員工都跑來湊一咖的事）……

Q：請問是什麼原因促使你開始經營粉絲頁呢？

當初其實是自己畫了很多圖，放在臉書的個人頁面上，獲得很多朋友的迴響，許多人會開始到處分享我的作品。印象最深刻的是，我畫了一張「冬天是肥到讓你母親認不出來的季節」的圖，結果很多冬天發胖的朋友就感到心有戚戚焉，到處轉貼，那算是一個小小的起源，發跡是從自己的個人臉書頁面開始。後來就有人問我要不要經營粉絲團，我覺得是個不錯的主意，但剛開始也只是放著，當作是一個放作品的空間，沒特別打算「經營」什麼，沒想到就莫名地紅了。

Q：粉絲頁前期的多數作品，後來都收錄進了《不實用生活百科》這本書中，那時為什麼會選用這種創作形式？

當初是以介紹一些比較奇怪、平常看得到但從另類角度去詮釋的東西為初衷，像是簡介馬來貘、青椒這類的事物，多半就是以「介紹」的心態來創作，以「介紹」為出發點，介紹生活中枝微末節的小事，放個標題加上手寫字，我喜歡短短的、簡而有力的感覺。另一方面也想營造一種很嚴肅但又很幽默的衝突感，像是正經地說笑話一樣。

Q：為什麼會選用「馬來貘」這種冷門的動物做為個人的表徵？

牠真的很冷門啊！一如我剛剛講的，我想要介紹一些生活中的事物，但又希望是有點不同的。我的作品都是黑白色調居多，因此起初是想畫一些黑白色的動物，但我又很討厭熊貓，所以選了馬來貘，感覺非常另類，因為我很不喜歡跟別人一樣。一開始粉絲團的大頭貼不知道要放什麼，就先放了馬來貘，原本想著之後再來更換，沒想到就換不下來了，一直卡在那邊，大家只認馬來貘，之前有一次換成斑馬（編輯插嘴：我知道！斑馬來代班那一次！），結果被大罵「馬來貘去哪裡了？！」很多人很傷心，所以我只好想說那還是不要換掉好了。而且馬來貘長得很奇怪，蠻適合我的。

Q：創作的主要靈感來自哪裡？你如何記錄這些倏忽即逝的小東西？

我隨時都在觀察生活中發生的任何事情，挑選可用的素材再去想如何呈現會更好笑、更有戲劇張力。平常出門都會隨身帶著一本記事簿，隨時可以寫一些好笑的事情在上面，像是搭公車時就有很多故事值得記錄，例如講話太大聲或睡覺嘴巴張很開的阿姨，我就會把它記下來，回家再思考可以發展成什麼樣的創作，讓我發表在粉絲團上。生活當中有很多小事情，人們如果可以試著用自己的幽默感去呈現的話，應該會蠻有趣的。一直以來我都是用自己的個人風格去表現我所看到的世界，大家也都還蠻喜歡的，而為了立即抓取生活周遭的材料，我隨身都要攜帶那本記事本。

Q：在你的眼中，世界總是顯得非常有趣，令人不禁想問：你對於「無聊」的定義是什麼？

我認為無聊的，可能是大家都覺得好笑的事情吧，我很反骨。例如之前很流行「你有聽過安麗嗎？」或是「淡定紅茶」，我看多了就不爽！有些事物當下看了會感到好笑，但是一講多了就會膩啊！其實我畫「綠豆湯女孩」系列的作品，每次發文的時候也很怕大家認為「又來了」，可是我一定會找一些跟前作不一樣的切入點，即使主題人物都是「綠豆湯女孩」。因此我對於「無聊」的定義，大概就是「陳腔濫調」吧。例如「淡定紅茶」，大家一直淡定淡定淡定，到了某種程度之後就令人覺得噁心，像是焗烤吃太多很想吐的感覺。這些網路上的笑料太氾濫的時候，就會讓人感到疲乏，最後就變成無聊了。

Q：「綠豆湯女孩」系列獲得眾網友的熱烈迴響，想必是引起了大家的共鳴，請問你對於網路上這類人物層出不窮的現象，有何想法？

所以我才畫那麼多「綠豆湯女孩」來取笑他們啊（笑），很多人問我為什麼想畫「綠豆湯女孩」，其實我一開始的想法是希望能抑制這種行為的發生，沒想到越來越氾濫，我根本沒有造成任何降低這種情形的效果。本來想著「你們不要再這樣子了好不好」，結果後來越來越多像「綠豆湯女孩」一樣的人出現，我反而覺得這好像變成了一個創作的題材，真是覺得好好笑喔！已經把這個現象當成笑話來看了。像是被人拉進詐騙社團，一開始我也很生氣，但是後來覺得被拉進去好像也蠻好玩的，可以觀察一下裡面的生態，有人會在裡面吵架、有人又出來聲明等等，看了真是覺得非常好笑，而且它們的封面照片總是做得非常醜陋，絲毫沒有美感，我就覺得真是醜得非常有趣！可是後來有人跟我說，你如果一直被加進去又不退出的話，可能會變成中毒的一員，我聽了很害怕，因為我被加入了很多個詐騙社團都還沒退出耶，應該馬上去退一退（話題至此，編輯部同仁立刻開始向馬來貘分享檢舉、退出詐騙社團的 SOP）。

Q：請問你對於自己快速成名的結果，有何感想？這對你的生活有造成什麼影響嗎？

感覺一切都很不切實際，能獲得大家的喜歡，當然是很開心，真是好官腔喔（笑）。對生活其實沒有造成什麼太大的影響，走在路上也不太會被認出來。可是，我昨天跟小豬小羊（編按：Cherng 的姪子、姪女，也是網路上有名的雙胞胎）出去吃飯，就發現對面那桌有一個阿姨和她的女兒在偷拍我，我心想「怎麼那麼失禮啊，一直偷拍我們」，他們真的是從頭到尾一直拍，還有幾次忘記關閃光燈，閃到我們。不過像這種在外面被認出來的經驗也只是第二次而已，之前那次被認出來而且有找我攀談的經驗是在高鐵上，對方坐在我旁邊，小聲地問我：「請問你是那個 c、h、e、r、n、g 嗎？」他還不會唸我的名字（大笑）。

能夠爆紅，真的是很高興啊，能把自己的興趣當成職業，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同時也為家人帶來了一些好處，像是小豬小羊，如果我沒有幫他們分享穿著馬來貘圖案的衣服，他們現在也不會那麼有名，他們出去還比較常被認出來咧！（編輯反駁：因為他們在網路上都是以真面目示人啊！）也對啦，我還跟自己的姪子、姪女吃醋（笑）。

Q：請問你近期的創作計劃為何？

因為前兩本書出得太密集了，不到兩個月就出版了兩本，我不想要那麼頻繁地出現，這樣大家會很厭倦，所以暫時還沒有出書的計畫。當初會出第二本書，是因為經紀公司說要參加國際書展，藉此來打知名度，因此趕在書展前弄了一本書出來，那一個月差點死掉。近期的計畫可能就是接案、創作並且全力經營粉絲團，因為忙著要出書的時候，粉絲團就很難顧到啊，那一陣子就冷清不少。跟出書比起來，我還是比較喜歡在粉絲團上跟大家互動，雖然出書確實是我大學以前的夢想，但既然已經實現了，就還是回來繼續經營粉絲團好了。現在一時也想不到下一個夢想是什麼，畢竟是在一個豐衣足食的狀態，遠期的目標可能是讓全世界的人都認識我吧（笑）。

為了讓 Cherng 一展「嚴肅中拓展幽默」的長才，BIOS 編輯部特別找來了正經的「普魯斯特問卷」，進行快問快答的活動，以下答案都是 Cherng 在聽到題目後五秒鐘回答出來的：

1. 你認為什麼是最完美的快樂？

馬：職業與工作能結合在一起，全家平安身體健康。

2. 你最希望擁有哪種才華？

來：隱形。（編按：這是超能力吧？）

3. 你最恐懼的是什麼？

貘：不能畫畫。

4. 你目前的心境如何？

馬：希望能趕快問完。

5. 還在世的人中，你最欽佩誰？

來：伊藤潤二。

6. 你認為自己最偉大的成就是什麼？

貘：成立粉絲團。

7. 你最痛恨你身上的哪項特點？

馬：老成。

8. 你最喜歡的旅行是哪一次？

來：下禮拜去歐洲的那一次（編按：訪問完之後幾天，Cherng 就出國了，刊出訪問的同時，他正在「馬來貘遊歐洲」）。

9. 你最痛恨別人做什麼事？

貘：當學人精。

10. 你最珍惜的財產是什麼？

馬：才華跟家人，自己講才華會不會有點不好意思啊？

11. 你最奢侈的一次行為是什麼？

來：花錢去歐洲。

12. 你認為哪種美德是被高估的？

貘：遵守交通規則。

13. 你最喜歡的職業是什麼？

馬：家庭主婦。

14. 你對自己的外表哪一點不滿意？

來：法令紋、皮膚鬆垮（現場示範拉皮）。

15. 你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

貘：大學沒有談戀愛。

16. 還在世的人中，你最鄙視誰？

馬：不讓博愛座的人（編按：Cherng 本來想說「陳金火」，結果發現他已經被處死了）。

17. 你最喜歡男性身上的什麼特質？

來：乾淨、指甲長度適中的手指。

18. 你最近使用最多的詞語是什麼？

貘：「天啊」。

19. 你最喜歡女性身上的什麼特質？

馬：好看的穿著。

20. 你最傷痛的事情是什麼？

來：在路上被摩托車撞出去，肇事者罵我髒話，而且沒人扶我起來。

21. 你最看重朋友的什麼特點？

貘：幽默、健談。

22. 你這一生中最愛的人或東西是什麼？

馬：最愛的還是家人吧。

23. 你希望以什麼樣的方式死去？

來：睡著死去（本想說「華麗而不痛苦地死去」，被編輯指出這兩者似乎相抵觸）。

24. 何時、何地讓你感覺到最快樂？

貘：晚上下雨的時候，待在房間裡，因為看著外面下大雨，而我安全地待在家裡，就覺得很慶幸。

25. 如果你可以改變你的家庭一件事，那會是什麼？

馬：希望爸爸現在還在。

26. 如果你能選擇的話，你希望讓什麼重現？

來：爸爸，因為爸爸還沒看到我的成就，就先走了。

27. 你的座右銘是什麼？

貘：一事無成（正當大家感覺氣氛好像有點沈重的時候，Cherng 又成功地讓編輯部同仁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