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聽得到,吃不到的美食|第七話:比目魚

嘖!聽得到,吃不到的美食|第七話:比目魚

作者魏佑竹
日期22.12.2014

我好睏,卻醒了。

意識一直懸浮在清明與混沌之間,記憶斷成列嶼,島與島之間無邊無際海水包圍,泡在水裡時感覺一點上岸的希望都沒有,上了岸又一無所獲。想盡辦法讓自己不完全被睡意吞噬,酒精仍然潛伏在四肢百骸,縫隙與縫隙之間暗藏倦色,夜一樣黑,企圖降臨我的眼簾。

五感劇增,即便是極其細微的動彈,也能產生無限放大;將視覺屏除在外,儘量將頭顱固定在原有的位置,讓呼吸聲貫徹思緒,我不去想,就不用感受。

「相見恨晚,比目魚。」沉浸在接近四色黑的藍,話語像深海竄上來的泡泡,顆粒一一爆開後,我才能從時間延遲當中稍微理解一點點。

「『神的食材』」那聲音呢喃。

「神的食材,我的學弟曾經那樣形容它。很難想像一樣食物如何能夠擁有神性,直到真切出現在最預想不到的時刻,才會發覺神性從來不是由人(用投票等荒誕方式)賦予,而是真正生來如此,接觸一瞬,便是天啟。

那是一碗魚湯,各式海鮮在裡頭沈浮爭豔,唯獨偏偏讓我遇見那一瓣。那一瓣雪白箭矢直直擊中味蕾,我小心翼翼撈起,詢問師傅那是什麼?師傅探看一眼,捻過去,手指輕撫壓揉,篤定道:比目魚。比水還淡的一句話,從此愛意蔓延,二十五年未曉世事,就這樣初戀。

比目魚之美在於它的油脂,身為白肉魚,總有刻板印象它該清爽才是;比目魚卻周身豐盈剔透,一身不合時宜閃閃發亮。鰭邊肉舒展開羽翼,鋪蓋包裹住白飯米粒,湯之後接著是生魚片,丼飯或是握壽司,神的食材幻化成不同形體與子民相見。

鰭邊肉是美的,但美太純粹而成暴力,不能要得太多。有家知名的店,賣著丼飯,鰭邊肉豪奢闊氣鋪滿表面,卻讓人吃不到一半就犯暈犯噁心。即使做成一丸壽司,炙燒出華美甘甜,最多四貫,也就如此了;如何制衡這份壯美,成了神對凡人的考驗。

有這麼一次,燒炙過後的鰭邊肉,搭著醋飯,青翠細蔥、些許甘味醬油點綴其上,甜甜鹹鹹的醬汁以及天然嗆辣將油脂調和,把剛剛好懸在一線的平衡維持住了;少一分則肥,多一分則瘦,穠纖合度的美人,就此自愛琴海誕生。」

「我每日都在祈禱,能夠有更多世人接觸這份美好。唯有其中精妙愈加遠揚,我才能低聲說,我不枉此生。」

※※※

「現在幾點?」

「我不知道,但我想是妳應該繼續睡眠的時候。」

「我覺得好餓。」

「我明白,但妳現在更需要的是水分。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裡。」

「妳是誰?」

「我是十四天之後的妳。」

睜開眼依舊是一片黑暗,右手朝旁邊摸索,找到一罐預先放好的礦泉水瓶,旋開,牛飲起來。我再也不要喝這麼醉了。「昨夜的妳也是這麼說,」眼睛逐漸習慣光線而浮現出形體的房間,她側著身,棲息在角落,介於書櫃與穿衣鏡之間。我請她閉嘴。

 

【嘖!聽得到,吃不到的美食】

各種緣故餓著肚子到極限,總會有神秘人物給我講一樣食物。而無論如何努力最後我總沒東西可吃。好餓。
聽得到,吃不到的美食,僅存在於話語之中。和我一起共患難吧。

CHU

做過美編,當過書編,賣過文案,玩過 VJ,徹底不務正業的臺北人。寫宵夜文但不吃宵夜,樂團圈局裏局外看不完。發了個在臉書上天天寫、連續寫一年的願,然後就來到這裡了。

部落格:根性與劣根性

#比目魚 #飲食

BIOS 通訊,佛系電子報

撰稿CHU
攝影C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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