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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城市》:不合時宜的人,繼續吃苦下去
何蔚庭導演在 2005 年曾以 35 釐米拍攝短片《呼吸》,場景設定在未來世界,空氣品質崩壞,遺世的男女在末日景象中進行第一場也是最後一場性愛。35 釐米、未來城市、資本主義的毀滅,十幾年過去,何蔚庭的故事也以邁入中年的姿態來到了《幸福城市》,生猛說著衰敗。
《幸福城市》以三幕劇倒敘了一個悲哀的殺人犯是怎樣生成的。我們可以說那是命運與社會的共謀,也可以說那是他自己的選擇。主角小張經歷三個不同時代體制下的爭競遊戲,他是活下來的人,也是苟活的人。在片中小張常常想嘔吐,生理機制防禦起社會化的高牆,那也是對自我存在的反感,如沙特《嘔吐》所言:「我明白自己找到了存在的關鍵、我的噁心及我自己生命的關鍵。實際上,後來我能抓住的一切都歸結為這個基本的荒謬。」數十年過去,在高科技養院裡的老張依然憤世、猶如當年那個為了支付阿嬤醫藥費偷機車、目中無人的高中生小張。
故事也橫流性愛與肉慾,2049 年的未來世界裡,資本主義陽具式的挺立,每個女孩都打美容針,廣告放送出無數的美貌工商,與命題「幸福城市」對照,導演對當代美貌文化的詬病、對幸福樣板的嗤之以鼻顯而易見。片中也有幾個值得留意的符號,比如槍枝,槍枝可以暴力硬生生的塞入喉嚨,也可以在女妓的嘴裡溫熱舔舐。在父系戰鬥式的權力遊戲裡,或許有人更渴望繳械。如小張一般。
小張的原罪,大抵是他過分的誠實,自以為是的正義與不同流合污,走在亡命路上,他仍選擇吃苦。
老張的女兒對他說:「她也只錯了這麼一次,而且是三十年前。」
「夠我受苦一輩子了。」他困住老婆的一生,無疑也是困住自己。
在片中小張常說:「我們一起走。」但恐怕是這條路上,他已經錯過了願意和他一起走的母親與女人。幾個「離開」的鏡頭讓我深刻:法鬢斑白的老張在與女兒告別後,坐在向前行駛的無人公車,一路筆直往前,他是在走向人生的最後一哩路;而女兒搭乘著豪華大廈的電梯,持續往上。生命的橫軸與縱軸在此開展出一個立體的悲劇:他們的人生選擇是不同的,有些人執意往上爬,有些人選擇走向生命盡頭。
走,能走去哪?這種擱淺的無力之感在在於主角身上顯示,他被毆打的傷痕,他內心承載背叛的傷痕,是他的本質不適合這個社會,或者是我們的社會失控得太快。中年的小張奮力往盡頭跑來,但他其實逃不掉了,就像那個年輕的小張被飾演母親的丁寧一撞,人生的地基就此歪斜。
在整部電影的表演裡,李鴻其與丁寧的部分特別讓人驚喜。李鴻其在痛苦的詮釋上有許多精湛的表情,比起觀察他的放,深究他的收是更有趣的,那些他吞忍痛苦的樣子,讓這部電影更有可看性。丁寧流露的江湖氣質更是討喜,為故事增色不少,搶足了風采,你甚至不忍故事走完,只為看那種女人在世道間賣力浮沈的率性與恣意。
在破壞之中,還有更大的破壞要來,《幸福城市》說的是追尋幸福假象的眾生,不合時宜的人,還得繼續吃苦下去。
《幸福城市》
✭ 入圍金馬最佳男、女配角、新人獎、最佳原創劇本
✭ 2018 多倫多影展站台單元首獎
導演:何蔚庭
演員:李鴻其、丁寧、高捷、謝章穎
上映日期:2018.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