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的廟進入小說！推理《憤怒的菩薩》重要場景寺廟原型

作者內容力

日期24.08.2018

公視《憤怒的菩薩》改編自陳舜臣同名小說，內容敘述楊輝銘（巫建和飾）與陶展文（吳慷仁飾）兩人二戰後從日本返台，暫時落腳在輝銘未婚妻林彩琴家鄉菩薩庄，卻意外撞見命案。

BIOS 刊出參與打造此劇的內容力有限公司文章共四篇，此篇由路那推理：《憤怒的菩薩》裡重要場景，如何對應到現實地點？爬梳文本裡的細節，我們藉此得以窺見陳舜臣作為一界歷史書寫大家，是如何將真實世界融入虛構當中。

［文｜路那］

在前兩篇文章中，我們詳細的討論了菩薩庄為何等於新莊、新莊本身的歷史淵源，和陳舜臣行走其間的足跡。在本篇中，我們則要繼續針對文本中的地景來做一些考究──在《憤怒的菩薩》中，有兩座重要的寺廟，一座是被稱為祖師廟，「和鄉下毫不相襯的豪華寺廟」。另一座則是「非常簡陋」、「沒有住持」但「歷史更悠久」，供俸的是文殊菩薩，位於菩薩山山腳的迎雲寺。陳舜臣是這樣描述這兩座寺廟的：

菩薩庄有兩座寺廟。一座名為祖師廟，是和鄉下毫不相稱的豪華寺廟。另一座是位於菩薩山山腳附近的迎雲寺，據說這間古老的小佛寺沒有住職。和祖師廟相比，迎雲寺非常簡陋，但它的歷史更悠久，供奉的是文殊菩薩，菩薩山和菩薩庄的名字，就是源自這座寺廟。不過到了現在，普遍的說法是山的模樣恰似佛的坐姿，於是有了菩薩山這個名字，這一帶也被稱為菩薩庄。

據說祖師廟的廟祝是個聰明的男人，到處吹噓祖師非常靈驗，甚至捏造可疑的證據，獲得了大量的信徒。迎雲寺會落魄到連住職也沒有，恐怕就是被祖師廟的氣勢壓倒。仗著自己歷史悠久便疏於宣傳，才造成了現在的悲劇。戰爭時，迎雲寺甚至被駐守附近的日本軍隊當成倉庫，下場非常悽慘。

從這兩段文字中，可以感覺到兩者強烈的溫差──華麗的、居民信仰中心的祖師廟，以及古老而已然破敗的迎雲寺。

那麼，它們的相對位置又在哪裡呢？陳舜臣是這樣描述的：

祖師廟位於略高的山丘上。佛像我很快就看膩了，但是從山丘上眺望的風景十分迷人。猶如佛的坐姿的菩薩山，就位於眼前半公里處。肩膀線條非常平緩，相當於臉部的部分卻是陡坡。等同頭部的山頂附近，又再度變成圓潤平緩的形狀。

菩薩山山腳有個顏色黯淡，有如寺廟殘骸的東西，就是迎雲寺。
祖師廟和迎雲寺之間，有棟氣派的民宅。
「那就是陸家。」

在〈憤怒的菩薩書中人物〉一篇中，我們已經確認了小說中「陸家」的原型，實際上就是泰山的胡家。而這個「啟志書院」，實際上就是號為「北台首學」的明志書院──今日「明志科技大學」的名稱由來，即是創辦人王永慶以此紀念先賢於此地興學的歷史過往。

興建於 1761 年的明志書院，是由來自福建汀州的貢生胡焯猷捐設興建於當時仍稱為「興直堡」的「山腳」地區，也就是今日的泰山。當時的新莊仍處於「一府二鹿三新莊」的輝煌年代，但卻因距離當時的行政中心竹塹（今新竹）太遠，因而導致子弟難以求學與考取功名。有感於此，胡焯猷遂捐出宅邸、奉獻金錢來興學，而明志書院也成了太甲溪以北的最高教育機構。胡家捐出舊宅後，住到哪裡去了呢？我們於是去查了陳舜臣同事、胡家後代的胡玉樹，發現他在當時應該是住在溝仔墘一帶。有趣的是，小說中對於陸家還有這麼一段描述：

陸家後方的遠處，有五棟很像兵舍的屋子。日本軍隊無論去到哪裡，都會建造類似的兵舍。從祖師廟眺望的風景中，只有那個區塊顯得特別突兀。

而就那麼剛好，在溝仔墘老街的後山上，確實存有一個名為「敢部隊碉堡遺址」的日軍基地。這個「敢部隊」隸屬於駐紮台北的第 66 師團，師團長為中島吉三郎。約能駐紮 30 到 40 人的這個基地，或許便是上文中「五棟很像兵舍的屋子」的靈感來源吧。

那麼，這兩座讓楊輝銘心心念念，也在小說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寺廟，到底是以哪作為原型呢？

首先，是被形容為「和鄉下毫不相稱的豪華寺廟」的「祖師廟」。由於它坐落在「略高的山丘」上，那麼應該是在泰山一帶的寺廟。講到泰山一帶的著名寺廟，自然就是泰山巖了。好，結案！

……有這麼簡單就好了。準備實際田調的時候，我們赫然發現，Jackie 的鼻子到底有幾個？泰山巖竟然有頂泰山巖和下泰山巖之分。

這下子好了，哪個泰山巖才是小說原型呢？

先來看看兩者的基本位置。建於 1754 年（乾隆 19 年）的頂泰山巖，係由仕紳李序彥、李序原等捐建，廟內主神為自福建泉州安溪迎來的顯應祖師，原名福山巖。因位於崎仔腳山腰上，故又名「崎仔腳廟」，據稱，登此廟可俯瞰泰山，遠眺丹鳳一帶，顯見地勢較高。

地勢較高的頂泰山巖，應為《憤怒的菩薩》當中「和鄉下毫不相稱的豪華寺廟」的「祖師廟」原型。

1853 年（咸豐 3 年），興直堡一帶爆發了嚴重的漳泉械鬥。福山巖在此一衝突中為漳人焚毀。重建後改稱泰山巖。由於信眾眾多，在光緒年間又分靈至今日的下泰山巖。位於溝仔墘一帶的下泰山巖，地勢自然低了許多。加上陳舜臣在自傳《半生記》中亦曾提到自己時常到頂泰山巖遊歷的記載，故「祖師廟」應為頂泰山巖無誤。

那麼，另一座較為破敗，但卻更得楊輝銘喜歡的迎雲寺，又是哪間寺廟呢？

迎雲寺的線索，根據小說，可以找到以下幾項：「歷史比祖師廟悠久，現在卻已經沒落」、「戰爭時，迎雲寺甚至被駐守附近的日本軍隊當成倉庫」。放諸觀音山，在 1754 年以前建造的寺廟，就屬創立於 1752 年（乾隆 17 年）的西雲寺，與創立於 1739 年（乾隆 4 年）的開山凌雲寺了。

這兩座歷史超過兩百年的古寺，另有「內外巖」的稱呼。山上的凌雲寺稱為「內巖」，而山下的西雲寺則稱為「外巖」。日本時期，五股西雲寺曾與基隆靈泉禪寺、苗栗法雲寺、台南開元寺並列台灣四大禪寺。凌雲寺的歷史相當複雜，先有別名「凌雲古剎」的開山凌雲寺，後來又興建了被稱為「凌雲禪寺」的宏偉建築。相較之下，原為客家信仰中心的西雲寺要簡樸的多。更根據《五股志》的記載，戰後由於「地方不靖」，西雲寺因而一度請軍隊駐紮，以遏止被竊的狀況。儘管並非是被日本軍隊當成倉庫，但好像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