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女性影展看什麼？每一個她他，那些未命名的成長游移

2020 年，玫瑰少年葉永鋕逝世 20 週年，那個喜歡唱歌、做菜、溫柔體貼的少年，人生永遠停留在 15 歲。多年過去，多少生命因為與社會主流價值相異，而受到傷害？即便 2019 年《司法院釋字第748號解釋施行法》通過，台灣正式成為亞洲第一個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國家，「性別平權」已成為人們習以為常的口號，但我們是否能真正落實性別平權的意義，細緻地看見個體的差異，讓每一個人，都能為自己的樣子感到驕傲、自信？

《游移之身》平實地記錄台灣跨性別者 Erika 為了以最自在的樣貌做自己，經歷賀爾蒙療程、性別「還原」手術的過程。一邊感受身體內在移動所帶來的喜悅與手術後的體膚之痛，一邊面對親人的不諒解與雙方因自責帶來的痛苦。從男生（身）到女生（身），從一道牆到下一道牆，主流社會以各種框架規限、分類相異的個體，為什麼真誠地做自己會如此困難重重？為什麼家人會因著她的夢想而感到痛苦？影片並不試圖給出答案。面對鏡頭，Erika 始終以正向的態度迎向一道又一道的人生難關。

陳可芸導演的短片《她他》以一種台灣青春愛情電影典型的場景開頭——男孩騎單車載著女孩，在女孩的內心獨白中，兩人透出曖昧的情愫。然而，這是一部非典型的青春成長電影，並非千篇一律的異性戀情，而更是經歷痛徹心扉的自我破裂後，重新認識自己也重新理解彼此的過程，並在新的理解上重新找到彼此能一起走下去的相對位置。《她他》嘗試在人們習以為常的視角中呈現另種觀看的角度，歪斜的視角亦能發掘殊異之美。

張均瑜、洪德高自導自演的《未命名》亦是另一種「歪斜」的青春成長電影。主流社會對個體的各種角色預設、期待與規範，從姓名、穿著、姿態透出的性別氣質，到私密的性傾向與性愛對象都要管。但偏偏兩位主角古靈精怪，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男同志「該」是什麼樣子、女生親過女生就是女同志？導演藉由電影一一向觀眾拋出提問。正如片名的「未命名」，影片拒絕外界賦予的一切標籤，人的多樣性與複雜度絕非停車入格那般一個蘿蔔一個坑，我們是否可以尊重不同個體的差異，讓各種性傾向、性別認同、性別氣質與生理性別之間無限組合的可能性自在展現？

《前世情人的情人》開拓出具有時代更迭之維度的有趣嘗試。導演梁秀紅援引辛奇導演經典台語喜劇《三八新娘憨子婿》（1967）的片段，串接起兩個世代「自由戀愛」的有情人各自遭逢的困境。無論是上個世代的丈母娘挑女婿，還是這個世代的父親驚見女兒的同性情人，其實家人間在乎的仍是至親之人能否得到幸福。時代的更替，帶來價值觀與家庭樣貌的改變，當昔日客廳的映像管電視變成現在的液晶螢幕，當今日餐桌上家人的互動場景成為未來液晶螢幕裡的劇情時，何謂「主流社會價值觀」？人們所恪守的「傳統」，也並非不可改變。

然而，社會價值觀的轉變並非一蹴可幾，往往需要長時間的能量積聚，才有辦法在某個節點讓高牆應聲倒下，而倒下的瞬間往往受到眾人矚目，但背後的耕耘卻時常被忽略。由導演梅根・羅斯曼拍攝的《拉子故事的守護者》深入紐約「女同志影音文獻檔案庫」（Lesbian Herstory Archives）呈現這成立近半世紀的非營利組織，是如何靠著一群捍衛女性、性少數群體權利的志工，持續蒐集女同志的檔案資料，為當時不被社會大眾廣泛接受並認識的性少數社群，留下珍貴的文獻紀錄。

影片不僅細膩地呈現不同世代的志工，因著不同的人生際遇來到這裡，展開這項傳承歷史與社群記憶的任務，也毫不閃躲地呈現機構必然會面臨的現實困境，以及創始成員間因著生命經驗的改變，自然會產生的理念與價值觀的分岔。但關鍵在於，資料庫的經營是一種不同於憤慨激昂之街頭遊行、抗爭的社會運動，兩者皆是讓社會產生改變的重要驅力，缺一不可。

《不敗女王：印嘉娜拉》則呈現另一種持續透過實踐而落實的社會改變。影片記錄巴西著名的跨性別者印嘉娜拉・席格拉（Indianara Siqueira）從互助社群的組織動員到投身地方選舉，試圖透過社會參與來攪動僵化的、父權至上的資本主義體制。

導演深入印嘉娜拉在里約內熱盧設立的公社，那裡居住著一群不見容於主流社會的跨性別者，無論來自何種背景、有著什麼樣的性別認同與性傾向，在公社生活必須學習在差異之間包容彼此，那就像是大社會的縮影，有利益衝突，有惺惺相惜的革命情誼，有愛情，也有生活日常的爭執。但正因為彼此是社群的一份子，所以願意朝著更自由平等、多元包容的理想生活而努力。《不敗女王：印嘉娜拉》在厲聲控訴巴西主流社會對 LGBTQ 群體長期施加的惡意歧視與暴力之餘，亦無畏地展現其對社會正義的訴求，以自信的樣貌向世界宣告：若革命無法透過選票達成，那麼唯有佔領廣場！

這些電影，就是一個又一個乘載記憶、讓故事持續述說的空間，讓多元互異的故事不被掩藏，不被遺忘。

台灣國際女性影展
時間｜2020.10.16（Fri.）-10.25（Sun.）
節目介紹｜www.wmw.org.tw/tw/category/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