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女的越位,專訪胡淑雯:寫作是將你的舌頭贖還

下女的越位,專訪胡淑雯:寫作是將你的舌頭贖還

作者BIOS monthly
日期12.10.2018

整間咖啡店那麼大,她就剛好坐在一張日照直射的椅子上。赤裸的光線將五官切分,臉蛋印上大塊陰翳,燒灼之間她忙著擦汗。忍耐襖熱至訪談尾,「我換個位置好了。」傍晚的太陽降得快,跟隨胡淑雯推移,她仍是善於忍耐、穿戴影子與不幸的人。

胡淑雯在 2006 年出版《哀豔是童年》,長成文壇的一株詫異,她不是那種文學獎老手、也不是文學雜誌指標出來的青年作家群,她是誰,那些鋒利的惡意與輓歌何來?而後胡淑雯 2011 年出版《太陽的血是黑的》,一直到今年還沒有個人作品出版。但胡淑雯加入《字母會》,反覆書寫性犯罪裡的受害者、加害者、政治犯,又取樣不同閣樓裡的瘋女人、童年裡的暴力與純真、體制漏接的人。

下女的越位

胡淑雯寫作得晚,小時候寫作文也只是愛國比賽,她畏懼書寫愛國愛黨的作文套路:「我小學生活還沒解嚴,放學時,班上的同學非常憂慮的到我身邊說,有人說你不愛國欸,你怎麼會這樣啊。」

她沒有對黨國意識形態的狂熱,自幼感到疏離:「我對學校這個建制不信任。非常害怕學校跟老師,我當時感受到的威脅是,為什麼老師課堂上批評的人,跟我家裡長輩說的不一樣?為什麼為了省錢沒有上好理髮廳、被媽媽剪了一個很醜的頭要被羞辱?而且是整個學校裡頭,從訓導主任到導師,建立秩序的人,到學童,都一起在做這件事。」胡淑雯的外公是政治犯,小時候外公最愛跟她嘴檯面上的政治人物,但是關於外公自己幽暗的個人史卻沈默不語,從家庭到學校到學校的氛圍,都充分顯現著時代的詭異。

專訪 胡淑雯 哀豔是童年 太陽的血是黑的

胡淑雯讀的是貴族小學,不能從眾所以作繭,即使性格開朗,仍偽裝成一個安靜害羞的小孩:「你不想接近那些人跟他們結構下的系統,就會變成一個不透明的人、沈默的人,我一直感覺到,我只要開口說話,就是被迫撒謊,不是撒積極的謊,而是假裝你同意它。」

「一旦互相靠近,就很顯眼,坐實了他們是同類——同一種比較低,比較匱乏,離幸福很遠的人。寧願各自守在一人份的孤單裡,安靜地,堅強地,在個體的孤立之中奮進。」——《字母 A 未來》

胡淑雯用安靜撫養童年,不願進入群體裡的飢餓遊戲,「我看見了將人分格分類、並發派位階的殘忍。比如說所有學校都會有工人來修東修西的,整個校園展現出來的氛圍,就是指向那些人是下等人、那些人很臭很髒,是這樣可怕的教育。」

與權力的對話,從《太陽的血是黑的》裡李文心與富二代小海的關係張力延續到字母會,她以巴洛克的精神刻畫階級對立、刻畫少爺們的下女:

「小海在自己的笑容裡注入品味與距離,假裝自己是個比較成熟的、不需要玩具的小孩。彷彿她之『沒有臉』並不是出自匱缺,而是她自己的決定。」——《字母 E 事件》

下女用自己的方式越位,去到金字塔以外的地方。小說裡的少爺們總是對班上的窮女孩玩著精神霸凌遊戲,她善於切中要害:「那是一種依附政權而來的財富與權位,事實上你該覺得自卑而不是拿來自傲。沒得到特權的人都沒有打算要看不起你了,拿到特權的還好意思看不起別人。」

寫作是將你的舌頭贖還

我們以為這是特權家庭與貧窮家庭的關注,她卻說:「我澄清一下,其實不是特權階級跟貧窮階級,而是特權階級跟普通人的階級。從特權階級的角度看,各個都窮。」

專訪 胡淑雯 哀豔是童年 太陽的血是黑的

她對權力核心以外的人、低度書寫的事物感興趣,「所有的社會,都有一種人,專門負責拿,They are takers。拿得越多的人,越不需要還別人任何東西,拿習慣的人,少拿了還覺得這社會欠他。經常是這樣的人在定義什麼是成功,什麼是值得,什麼是美,什麼是快樂,彷彿他們的遺憾也比別人大。」她又說在台灣長大的人,生存經驗默許著大量的金融遊戲:「那些人用最壞的方式,取得入場權力。大部分的人就是像我們這樣被排除的人。」看起來是極端的批判,事實上她也寫過富者內心的赤貧,一一攤開問題背後的問題。

有人拿就有人被掠奪,如《字母 K 卡夫卡》裡連體嬰血肉依存、和彼此做愛也互踩軟肋;《字母 Q 任意一個》裡小販女兒的市井生活成了藝術家筆下「有人味」的得獎作品。胡淑雯刁鑽寫進人的剖面,那是一個破壞的工程,也是一個重建的工程,把惡一毛不拔的寫透,實為她的慷慨。

「我甚至也不會說這是我擅長的⋯⋯」胡淑雯思忖一陣:「只是這些東西特別打動我。」

保加利亞作家 Elias Canetti《得救的舌頭》可說是圈劃出她寫作範圍的書。作者回憶童年,兩歲時被人拿刀威脅要割舌,以免他洩露保母和男友的戀情。「這對我來說,就是有權者在對沒有權力的人說,你要說什麼,由我來決定。你乖乖的,我就留你的舌頭,讓你說話。你要說我准許你說的話。」

男孩在童年沈默的操演中,成為一個不說秘密的人。「什麼是秘密?就是那些擁有刀的人,不要你說的話。這個場景打動了我,讓我思考寫作是什麼。」

「寫作是將你的舌頭贖還,去卸除權力跟暴力對你的威脅。」

不習慣文壇聚會的寫作者

胡淑雯對校園群體的恐懼一直到大學,也是她開始閱讀的時候。童年裡胡淑雯家中沒有書、也不懂得上圖書館。「我們家是一個沒有書的環境,就只有農民曆、日曆跟電話簿。大學的社團開始出現很愛讀書的人,我因為很喜歡那些人,想跟他們交朋友,他們就是跟我以前同學不一樣的人。」她形容在大新社遇見的那些人,一群人就是一口氣。閱讀作為一種工具,好跟喜歡的人搭話,真正寫作卻是很後來的事了。

專訪 胡淑雯 哀豔是童年 太陽的血是黑的

畢業後在新聞業工作十幾年,「那個提起筆的念頭本身,就是對於工作不耐煩。一般大學畢業典禮在六月,我  8/1 就開始上班了。我急切的需要經濟獨立,沒有一般大學生慵懶去探索人生的可能性、出國晃一晃,或者是唸唸研究所,沒有。」她被強烈的現實感捕捉,乖乖上下班打卡。「有一天,我看著總編輯台,那是三大報的總編輯台欸,是權力很大的人,我發現我一點也不想變成他們,那不是一個 career,不是我理想的大人,理想的人生。」

繼續走下去,往上爬又如何?不如抽身,畢業時沒趕上的迷惘通通來了:「我開始看小說,帶著我的困惑進入小說,在小說全新的困惑裡頭再進入下一個困惑,卡夫卡有句話說,我們所謂的路,其實是迷惘。我就是站在這個位置,發現有一條新的道路。所有新的路,都是新的徬徨。」

有些人說胡淑雯的辭職很勇敢,「我就不想做了嘛,倒也不是什麼勇氣,其實就是,老娘累了,不想上班。」不是 gap year、轉彎的夢想,娘娘只是累了乏了。胡淑雯外文系出身,常常先想起英文字,再解釋中文字義,她也不避免粗話,你不會說她裝逼,因為她只想精準,career 比志業準確,老娘比「我」更應景。

她開始被稱為「作家」的時候渾身發癢,並不爽快:「作家這個字非常怪,英文 writer 就是寫作的人,相對來說中性,比較像是一個工作。但作家聽起來像是什麼封官,背後是對這個行業從事者過分高尚的想像,這種想像令人覺得很不舒服。這個詞彙本身內建了一種不當的崇拜,它也在召喚一種優越感。這種東西是陳腐的,裡頭有一種腐敗感。」她過去對自我命名的問題很嚴格,現在則放過那些勞碌命做宣傳的人,也放過自己,好吧好吧,你們就說我是作家吧。「我不認為我這個想法適用於所有人,事實上工作過程中也就以方便為主,不想增加自己與人家的行政成本。」

第一本書出版,她拿到了文學入場券,參加各種文壇聚會:「我當時真的很高興,可以去參加他們的聚會,幻想大家會討論一些書跟電影,結果我發現,大家都在講八卦。我也沒有那麼道德化的說,人聚在一起不能講八卦。這似乎是一種人之常情,可是我不在那個圈子裡,這些名字對我來說太陌生了,沒有意義。」

「所以後來我就默默的不去參加文壇聚會。」宜隨心養性,宜隱居而立,胡淑雯也。

專訪 胡淑雯 哀豔是童年 太陽的血是黑的

叫美女作家,真是委屈了她們

在《字母 O 作品》裡她描寫女作家被時尚雜誌拍攝,女體淪為一種喊價標價的宰割之物。

「她害怕自己沒有才華。說一個女作家靠的是性,不是在肯定她的性魅力,而在否定她的創造力。」

九零年代,台灣出現一個詞彙叫「美女作家」,針對書寫純文學的女性,「我當時只是一個讀者,就覺得這現象很莫名其妙,叫這些女作家美女作家,真是委屈了她們。因為她們的作品都很好。第二個是,那種文壇叫人家美女作家的習慣很可笑,他們的邏輯是——妳只要沒有很醜就是美女作家。」美女作家這個詞彙內建邏輯是「有才華的女人必然醜」,所以有才華,又長得不難看,那多不容易啊。「後來就有一種要去幫女作家拍照的風氣,直到我們迎接臉書時代,人人都要以面示人的時代。作家不只賣字,還要賣臉。」

要嗎?她似乎覺得我太天真:「要啊,你覺得我接受你的專訪可以拒絕被拍照嗎?我如果拒絕被拍照,我就會成為編輯台上很難搞的人:『莫名其妙、大牌欸、自戀欸,可以啊不想拍照,就別做專訪啊』,現在的江湖規矩是這樣。」

曾經有個雜誌做了《哀豔是童年》的專訪,編輯跟她說,妳的樣子很適合我們雜誌。「那是什麼意思?我們都知道。寫作的人無法自外於現實,包括市場的法則。我沒有生氣,我平靜的認識到了現實。」

「不是我去迎接這個現象,是這個現象洶湧撲滅而來。」

又有次她去參與文人政客的場合,當時台北市政府的悠遊卡正在推出波多野結衣,「席間就有個人介紹我,他說,她是文壇的波多野結衣。我聽了覺得非常爆笑。」因為牽強,所以爆笑。「不是『我可是寫作的人,怎麼把我比喻成 AV 女優』,你要把我比喻成一個美女等於陷我於不義嘛,可見你沒有讀過我的東西,或者,我的作品沒有引起你的共鳴。如果我說了我不是,他們又會說,那你覺得自己比較像哪個女星?就會被餐桌上的每一張嘴帶著帶著,帶到跟所有人調情。那很煩,我的想法就是,你們這些人有夠無聊,只有最陳舊的這一套。」

她對大現象的不耐煩轉為文字裡的驃悍,對女字的辯證在《哀豔是童年》即展開,甚至可以追溯至更遠,紮根於童年。胡淑雯是雜貨店的大女兒,很早就學會製作表格快速結帳,為了把握時間看卡通,小屁孩應當投機於玩樂:「能玩時就玩,有客人來就要去招呼,該算帳的時候算帳,該偷錢的時候偷錢。」以偷反制,破壞他人的所有權好填補失去。「雜貨店是一個不會關門的地方,你的身體跟你的意識都是曝露在門口或是半門口的,這個童年的身體跟世界的關係,處在不斷觀察陌生人,面對陌生人,要跟陌生人斡旋,學習環境的變化。」

身體暴露在大門敞開的店面,她寫過:「少女的肌理是生的,生手的那種生,生肉的那種生,敏感得要命,易碎得很。」那是一個不經世事的孩子,在找零時經驗不同的手紋與汗毛:「我會遇到各式各樣侵害我身體界線的行為,沒有人教過我該如何保護我的身體界線,也沒人告訴我怎樣的觸碰不符合社會規範,我有了自己的一手時間,通過那些陌生的經驗,去感受成人,誰會輕易跨過界線來弄我,誰會好好的把我當成一個小孩。」

惡童的暴力與純潔

胡淑雯喜愛觀察孩童無知與邪惡間的曖昧,「童年那種在無知與半無知之中穿透危險的經驗,是每個小孩都有的,我們沒有被經驗傷害、沒有被危險擊倒,是因為我們年幼無知。比如你去歐洲有人以你聽不懂的外國語罵你臭雞巴,你沒有感覺,你能體察惡意,但不知道語意。我們還沒有對成人對某些事物僵化的觀點框架,所以我們有機會全身而退。」因為可以全身而退,於是也有一往無前的犯罪。

專訪 胡淑雯 哀豔是童年 太陽的血是黑的

「艾莉絲孟若也寫很多惡童,這種惡童不是在刑事上犯罪,他們都是非常普通的人,我在書寫普通人的邪惡。那種普通人在別人身上烙下的惡,很可能施惡的人覺得沒什麼,被施予的人是會記得的。」她作品裡看起來無辜的小孩經常心思伶俐矯捷。「即使是最純真的兒童,都有對別人殘忍的能力。人之所以有能力對別人殘忍,是因為他得到了某種正常人的特權,比如說,漂亮作為一種正常,所以對醜的胖的施暴。有錢作為一種正常,可以對沒有錢的人施暴。」

「你為什麼可以覺得自己比較正常、比較優秀、比較好呢?」怎麼寫都殊途同歸,去談殘忍的罪與罰。我對胡淑雯描述「弱勢犯罪者」很有興趣,除了惡童的天真有邪,她也寫過性犯罪裡的加害者。

「為了完成偷窺,也為了掩蓋事證不被發現,他每晚到附近的工地將磚頭挑過來,再挑回去,為了偷看一個八九歲的,還沒發育的女孩洗澡,每晚扛著沈重的磚頭,來回跛行半公里。」——《字母 R 重複》

「他的手心向上,並不向下,看起來不像付出而像,乞討的手勢。」——《哀豔是童年》〈浮血貓〉

性的獵殺與誘捕者,有沒有可能其實他們都辜負了加害者的角色呢?「所謂的罪人,很可能在他們身上,也座落著別人對他們犯的罪。社會學跟心理學、兒童人類學也都同意這樣的觀點。人不是天生壞人,傷害者是慢慢變成傷害者的。」她提出的是我們如何看待加害者身上的社會,「一個男性傷害女性,犯了不可原諒之罪,但加害者身上也背著別人曾經犯下的不可原諒之罪的時候,就會讓我們自以為是的正義感癱瘓。」

「文學無法輕率同意任何一種主義的昂揚。主義的昂揚癱瘓的時刻,才是文學感興趣的,也是文學值得去觀看的時刻。」

胡淑雯觸碰的界線銳利而危險,也是許多人不敢碰的,她不認為文學有能力解決社會問題,但必然可以鬆動框架:「文學如果想要解決社會問題,就會變成文宣,我們讓新的差異進來,是豐富人性的過程,動搖既有的東西。」

龐雜裡的溫柔

她深諳當代的「政治正確」談到性別與身體,有無法協商的絕對,那當然是運動的路數,但是她想通過美學實踐看見別種可能:「私底下,我會稱呼為女性主義基本款,或是白雪公主女性主義,我對這兩種二合一的政治正確感到不安,我對這種『簡化事物」的能力感到不安。年輕世代裡對許多事物都有政治正確的反應,比如台灣認同,比如性政治,你會看到臉書的發言裡,表態的話語,要通過簡化的能力才能動員群眾的義憤。」

在一個懶人包的時代,她維持複雜:「我喜歡在不斷複雜化的過程裡、將黑暗跟惡的質地展開。弱者的惡,跟弱者的黑暗本身就是值得書寫,也值得被認識的。我們不需要執著於去認識弱者的善美與弱。」

胡淑雯去標籤化更徹底,就拿她不同作品裡有好幾個「小海」來說。「名字其實沒什麼象徵意義喔,我以前會很假鬼假怪的去冠名字⋯⋯」哪裡啊?「有啊,《哀豔是童年》裡的名字都很假鬼假怪,什麼拓普,嘔!」她作嘔反應很真切,「對我來說,名字做為一種符號,本來是可以舊衣新穿的。這只是我自己跟我自己的問題,完全只是胡淑雯看胡淑雯不爽,把以前的名字拿來資源回收。」

胡淑雯前兩本作品,性格很倔,字母會系列出來,或許是年紀更長了一些:「一直到現在,我都還在問,我能不能夠,再更寬容一點。我還可以再更溫柔一點嗎?但是,什麼東西是溫柔過頭,已經在討好,那是很不容易的事。」

寫的是殘酷,何以溫柔?「沒有啊,所有人看我寫的東西都覺得,喔這個女人一定很兇,我想說,我是哪裡兇?」坐著聊了有兩小時,雖不覺得她兇,但能感受她不被馴服的悍氣。看到我問號的表情,她坦白:「我喔,我其實⋯⋯對啦我是一個滿兇的人。」

「我說的溫柔是,在作品裡,替角色的命運留下餘地。是那種東西。」

溫柔不是順服與示好,痛苦與時間一樣不可逆,所以她試著替人留一條活路。在《字母 R 重複》裡:「小羽無法忘記那個跛子,他逃跑的身姿如此倉皇混亂,緩慢得像是蓄意延長羞辱,看起來太可笑了,反而顯得猥瑣,愈見下流。」也許活路是要逃著走的,那也該逃。

有些溫柔會讓你變得跟眾人一樣,拿了溫柔的紅利就貪生,怕死,依傍規則。而她的溫柔很煎熬,是心床上煎著火舌,熬著一鍋承裝體制漏接之人的湯,那些被拿取捕獲吃乾抹淨的人,各有滋味。我想起她也是一個北一女台大生,知識上的菁英,選擇逆著走的理由是什麼,可能如同專訪裡她再三回:「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關心這關心那。」

純粹只是胡淑雯看胡淑雯不爽的問題。

專訪 胡淑雯 哀豔是童年 太陽的血是黑的

後記

專訪途中,胡淑雯離席上洗手間,回來的時候裙上帶著一株盛放的小紅花,她生理期赴約採訪。

「你還好嗎?」
「哎,有點慘。」

她不喜穿裙,跟我們說要不是夏天濕疹自己是不可能穿裙拍照的。那株血,穿著印花裙就不違和了。側漏的花,明明說好要彈力貼身超熟睡,可是災難一直來,不如享受洪荒,她果然拍拍衣袖,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難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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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OS 通訊,佛系電子報

採訪李姿穎 Abby
撰稿李姿穎 Abby
攝影王晨熙 hellohenryboy
場地協力Congrats Café
責任編輯溫若涵、陳芷儀 Rachel 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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