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可能都是同性戀:《關不住的春光:華語同志電影 20 年》
今年十月底參加台北同志大遊行,身後的小貨卡上不時有人輪番上陣呼喊口號諸如:「我們要打砲,不要核廢料」、「我要結婚權,也要張孝全」。隊伍行進至仁愛路二段時,一位男子登高,冷冷地講了則故事:「前陣子有篇關於新公園的新聞,內容大抵是說,我們不應該將新公園視為同志求愛尋歡的城市暗角,因為我們不應該歧視同志,太多負面報導,讓大眾總誤以為這塊區域是同志找一夜情的地方。」這位手持麥克風地男子低沉吼道:「但是這才是可怕的地方!藉由溫婉否認事實,來抹殺我們的身分。為什麼要否認我們的新公園?新公園確實就是同志尋歡的樂園!」
我們向來對慾望噤聲,害怕談論,即使時日移換,大家已漸漸曉得不再擺出吃驚的臉色,卻仍有一群人始終否認著同性情慾。只是春光關不住,慾望禁而不絕,從 1993 年陳凱歌導演被禁播的同志電影《霸王別姬》,近二十年後 2010 年的同志電影《春風沉醉的夜晚》仍遭中共禁播。禁令依舊、然而春意也勃發依舊,一點不打折扣。
前陣子網路上流傳著一張嘲諷 NCC 的表格圖片,其中「異性親吻」被列為普通級,「同性親吻」卻被分在保護級。同性戀與異性戀的差別本源於各人不同的戀愛性向,平平都是戀愛,為什麼需要「被保護」?為什麼同志需向大眾公開「身分」?同性戀間的烈愛焚身與異性戀間的放浪形骸,本質上究竟有何別異?本書討論著為什麼同性戀愛需要被討論,也正是本書的有趣之處。《關不住的春光:華語同志電影 20 年》由大陸影人程青松主編,書中集結了兩岸三地重要的導演、演員與影評,透過他們的眼光和語言,溫習二十年來的華語同志電影:王小波的《東宮西宮》、李安早期作品《囍宴》、王家衛難得一導的同志題材《春光乍洩》等等數十部作品。他們既討論同志電影的過去與將來,也論述其中的現實與非現實性,並在洩漏春光之餘,藉此探討社會現狀。
不過,同志片不僅僅是同志片,正如同異性戀愛情片也往往不僅談愛情。王家衛在 1997 年拍出的《春光乍洩》,既充滿異國風情又不乏個人簽名色彩,表面上講一對將自己放逐到阿根廷的同性愛侶的故事,然而「主人公何寶榮口中的一句台詞『不如我們重新開始』仍然讓港人讀出弦外之音,鄧小平去世的電視新聞畫面出現在影片裡,這個時候,我們才發現何寶榮和黎耀輝是沒有父親的。這也是突然需要為自己的來歷做一個界定的港人的困惑。」
在本書的某篇對談中,大陸影人程青松提到:「電影檢查制度裡面,是將吸毒和同性戀放在一條,就是不能通過。」同志一詞被搬弄於社會和自由之間,《春風沉醉的夜晚》導演婁燁回應道:「如果你理解不了同志關係,那你就理解不了今天的現實、社會是怎麼回事兒。那就是說你都理解不了兩個男的相愛,那你就有很多事情會理解不了,那你怎麼能理解『姓資姓社』的問題呢?怎麼能理解『黑貓白貓』的問題呢?」一部涵括同志戀情的好電影,絕非一心消費著同志標籤,反而更因其中普世的愛恨欲望令人動容;同樣地,這書旨不在於向讀者熱情推銷同志電影,卻只是藉由一篇篇真摯的訪談與電影隨筆,讓讀者在埋頭閱讀當中,一回神,才發現自己竟已身置其中。如婁燁所言:「其實同性戀所面臨的問題幾乎是今天我們所有人需要面臨的問題,我們總是覺得同性戀是另類、是他者,實際上不是的,在精神上、從某種角度看,我們可能都是同性戀。也正因為同性戀所涉及問題越來越具有普遍性,所有稱呼『同性戀』本身也變得越來越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