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馬 61｜李錫堅：為台灣電影畫天空的人

2021 年，戴資穎與陳漢典的 Uber Eats 代言廣告
2010 年，蘇打綠〈十年一刻〉MV
2008 年，蔡琴《不悔》專輯封面

以上三部作品的共通點是什麼？
—— 答案是：裡頭的天空，都出自噴畫畫師李錫堅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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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年代，綠幕與電腦合成尚不成熟，凡是棚內拍攝，都必須將現實中的場景細節精準還原——包括天空。而這片在攝影棚裡搭建出來的，擬真的天空，便是「天片」。天片的繪製考驗著師傅的技術：每次任務，依照導演對氣氛的要求，重現天空的光影漸層、雲彩的疏密變化，還必須配合著棚內的攝影與燈光設置，從清晨到傍晚，從晴到陰。

彼時，李錫堅剛接觸電影布景繪製，台灣影視業正輝煌，使布景需求劇增，李錫堅發現手工繪製太費時費力，研究起了噴畫。

布景繪製期間，他上高台、吊繩索，兩個噴槍拿在手上，一大一小，畫得快，但那些導演在意的細節——雲翳的流動，天光的變化——也一個都沒有遺漏。

李錫堅成了影人們口中的「噴雲小李」。

畫天空的人，也畫出自己的一片天。全盛時期，他曾一年繪製過兩百多部電影的布景，參與過楊德昌、李行、李安、丁善璽等導演作品，包括《英烈千秋》、《汪洋中的一條船》、《海灘的一天》、《飲食男女》的執行美術，也為《天下第一》、《喜怒哀樂》、《無言的山丘》畫過天片，更甚是王童、李翰祥御用的電影布景噴畫師，甚至工作多到接電話都會怕。

李錫堅用手，見證著台灣電影從黑白到彩色，武俠片、愛情片、文藝片等類型趨勢流轉，不變的是他筆下的天空，細節與美麗始終如一。

儘管隨著技術革新，電影布景需求漸少，噴出了名堂的李錫堅，卻未被時代汰舊。他也開始為 MV 布景噴畫，蔡琴、周杰倫、蕭敬騰等歌手 MV 裡的部份天空，有他的手筆；也受邀為博物館、宗教工程繪製壁畫，包括佛光山、慈濟靜思堂的壁畫上，古雅又現代的星空與菩提，也是李錫堅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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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屆金馬獎，​​將年度台灣傑出電影工作者頒給了李錫堅。

頒獎人，是年輕時就一起在產業打拼的王童：「他這一生只做一件事情，永遠為電影做噴畫藝術。」

王童把記憶拉回當年，古裝片《貂蟬與呂布》的片廠，「那天晚上做工做得很晚，所以趕拍，他比較嬌小、很年輕。他做最難的工作，最高的地方都是他去畫。晚上十一點我記得——碰！他從二十呎的樓梯掉下來。我們急忙把他送到急整室，三四小時他走出來了，因為他太小了、沒有重量，所以掉到地板上沒事，可是他滿身的彩色。」

滿身色彩的李錫堅今年 76 歲。縱使宣佈退休近 20 年，那雙畫天空的手似乎還停不下來，人們仍找他一起合作——裡頭，不只是對技術與造景寫實的追尋，似乎還多了一份對大師、對台灣電影史的敬仰與承襲。

李錫堅因其技術名揚海外，從日本到好萊塢都曾找過他。王童說，「但最近他年紀大了，不去幫忙了，但他還是決定繼續為台灣噴畫。」講的是去年在魏德聖《BIG》裡，噴畫出醫院天橋的拱頂布景。訪談中，魏德聖曾形容，那片天空裡，存在一種連綠幕合成、連 AI 也無法逼近的細節，一種人的氣味。

那是李錫堅的天空的氣味。

「我們眼睛看的東西最喜歡看深度，就是看起來有空間有深度，你只要把空間跟深度噴出來，就會覺得很好看。」

在金馬年度台灣傑出電影工作者的介紹影片裡，展示著李錫堅的天空——過去我們可能看過無數次他筆下的天空，但或許這是第一次看到這些天空，與它們的創造者待在一起。吊繩、梯子、噴槍、顏料桶等道具雜沓之間，李錫堅身處其中，從零到有，從一抹到一片。

李錫堅奉獻了 60 年時間給台灣影視產業的天空，如今這些天空，也在此刻折疊出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