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大海最深,才能理解我的降生:《海獸之子》

進入大海最深,才能理解我的降生:《海獸之子》

作者BIOS monthly
日期18.10.2019

沒看過漫畫大師五十嵐大介《海獸之子》的人看完電影版,散場時通常會困惑:我到底看了什麼?

劇情大綱乍看是少女遇見海洋王子的青春故事,然而《海獸之子》的野心遠大於此,不只安於「一段愛與冒險的故事」,五十嵐大介以簡馭繁,讓少女與少年們的相遇從平凡中超展開,深掘出人與人之間、人與自然之間,以及人與宇宙之間之於彼此的意義。

無論在家裡或學校都感覺格格不入,主角琉花躲到水族館裡,因此遇見由儒艮養大的神秘少年「海」和他的哥哥「空」,也意外發現自己聽得懂座頭鯨所唱的「歌曲」。一種「我想傾訴的對象總是聽不懂我的話,唯一能與我共鳴共振的對象卻在海裡」的孤寂感,讓她開始思考人類長久以來的困惑:「我們從何而來?我們是什麼?我們要往何處去?」

地球在三人相遇之後異變頻傳,先是有「鬼火」般的隕石突然墜入海中,水族館裡的魚接連失蹤,所有陸上的、海裡的生物,也不斷往海與空所在的海域靠攏。被儒艮養大的兩個少年,隨後更慢慢從海洋王子的形象發散成一整個宇宙的象徵。

「星,星辰的,海是母親,人是食糧,天空是遊樂場。」

這首古老船歌的歌詞貫穿全片,意即將宇宙比喻成一個生命,擁有海洋的星球,就是宇宙的子宮。而那些墜入海中的隕石則像宇宙創造者的精液,在子宮著床,完成一場受精。我們跟著琉花步步探問海與空的身份,也和她一起墜落大海深處,親眼見證一場降生儀式——當所有海洋生物都追溯回此處,這裡是否也是我們的根,我們的來處?

「很多人明明不是為了捕魚,連呼吸也不會卻要潛水,這是為什麼?冒著凍傷和雪崩的危險,要爬上什麼也沒有的冬季高山,這又是為什麼?好奇心才是最棘手的,因為連自己都無法克制。」

受好奇心所驅使,背負著賭上性命的風險,移動到和自己的生存環境完全相反的地方,不僅飛鳥和魚是如此,人也是如此。《星際救援》描述人將一生投入宇航,致力在海王星上尋到外星生命,《碧海藍天》則是在人間走一遭後決意回應大海的召喚,躍身而入,不再回來。這些執意離開人類世界的人,都是「海獸之子」的隱喻:生來按照自然的比例視物,比起渺小的人類,他們更常注視人以外的東西。

「在顯微鏡發明前,對人類而言,世界是更大而化之的東西。在望遠鏡發明前,世界是個更小的存在。你現在看到的,並不是世界的所有吧?」

如今即使觀測宇宙的技術進步,宇宙中仍有 90 %以上是無法用任何方式進行觀測的暗物質。琉花在暑假期間的所見所聞,不只用汪洋大海揭示了生命的相異與多元,也點出人類的自大與渺小。你以為自己足夠了解世界?其實只是你有限視力中的錯覺:無論是海是宇宙或是人,即便你擁有再多情報,如果你無法跳脫人類的角度,便無法理解它們的價值。

「不過,因為隕石已經離開你的身體,已經沒有代為翻譯的存在了。你接下來看到的事物的意義,你要靠自己去想,你得自行找出答案才行。」

祭典開始前,隕石這麼囑咐著琉花。這句話只在漫畫中出現,卻扣緊了整部電影的走向——在這之後,沒有解釋了,你要自己找答案——無論這部電影,或是我們的人生。

對比原著漫畫用五冊的篇幅架構出的龐大且瑰麗的世界觀,電影因為片長限制,刻意隱沒整體的故事性,僅聚焦在主角琉花的心理運動,並在她的大徹大悟後將一切收束成「一場夏天發生的事」。但存在主義和生命起源又豈是一個暑假能想透的?這樣的舉重若輕,不免讓多數觀眾自我懷疑:這兩個小時是我的幻覺嗎?

或許對沒看過原著的觀眾不友善,卻絲毫未減本片的魅力。電影有愛地保留原著中科學與浪漫並存的精神,結尾那趟生命之旅更是腦洞大開,意識流和浸入式鏡頭雙管齊下,奇觀感與綺麗程度幾乎可說是年度動畫電影之最。

米津玄師在電影主題曲〈海の幽霊〉裡寫道:「最重要的思緒無法化成言語,包括那個夏天所發生的全部。」想起朋友曾在某部電影散場時向我提問:為什麼這些動畫片的結局都要相約在未來見?彼時我回答不出來,《海獸之子》卻給了解答:人們會在對彼此造成的影響中合而為一,因此「重逢」只在未來發生。

每一個會發光的生命都在等待被人看見,前提是你必須懂得如何去看。

BIOS 通訊,佛系電子報

撰稿曾勻之
圖片提供甲上
責任編輯溫若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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