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的叫喊

孔雀的叫喊

作者Lady嘉嘉
日期18.03.2011

朋友說,他們在對你笑。我口頭上不置可否說是嗎?心底暗忖我早就知道。

他們都在看著,那視線如箭如炬,我當然知道。

這夜,前往舞池酒肆的行程是決定得頗為突然,其實已許久沒有來到這裡,為的當然不只是酒水,更不是為了那要前來現場呈演的歌手。原是想,友人三五個相約前來這我們曾將青春年華都揮霍的地下室,重新踏上這早已不是我們國土的場子,肯定是義不容辭赴湯蹈火的了。

當年出來玩時不過18、19的年紀,如今將近十年時間過去,昔日的熱舞少女們換上了更加冶艷的妝容,腳踩10公分鞋跟冷冷冽冽站著,巡視舞池像一座燈塔,和真正賴著每個音樂節拍蹦跳的少年少女比較起來,卻又不免顯得已稱得上是阿姐的年紀。這舞廳啊,本來有著區塊的分別,甫進門的長桌圍坐總是比較資深的美女們,原先坐在那裡的阿姐又更進化成了阿姨,而今安在哉?煙視媚行的臉一張張過去,越往DJ台方向去,越是聚集穿起潮T戴著潮帽的阿弟阿妹。

都知道,時間令我們距離青春花事肯定只會越來越遠,幾個季節是花開了又謝,但現場目睹這一切,也還頗有滄海桑田之感。

初出茅廬那時,我們都口耳言傳排排站在走道邊的那群人,睥睨的眼神掃過每一個行經的路人,如矢如砥穿射,開屏張揚他們臉容的稜角與鬍渣,劍眉星目是父母生好了的本,開在舞池邊上的朵朵春花,總有許多蝴蝶蒼蠅圍繞,也不知道是花朵吞食了來訪的昆蟲,或者花朵泌出黏膩的蜜汁讓蟲蟻都溺斃。

走道邊,還是一排人形執著酒杯如執長劍,啜飲酒水那姿勢必然要修飾得非常完美,均衡,男的女的都不讓喜怒形於色,有人上前搭訕了,有人退卻,有人微笑有人走近又遠離。

點了妝畫了眉,孔雀進得鳥園為的當然是引來其他燕鵲注目,而非為了其他事情。 我在舞池邊上喝著酒,更有些心不在焉地隨著節拍搖晃。又遇到幾個老朋友,小學同學,大學學長,百無聊賴的夜晚我剛想著這樣很好,身邊突然冒出來一個漢子他有好看的眼睛方正的臉,肯定也生著滿臉男人第二性器官的鬍渣,那樣一個人。

轉過頭去和朋友咬了耳朵,這人好優,我下面都要張開了。

朋友推了推我肩膀說,去啊,快去。

我說不啦,何必節外生枝?朋友咦了一下,又好像有些理解的語氣,說我們已經不是那個彈跳的年紀了,怕麻煩了,更多的是經歷過以往那些驚心動魄的釣人與被釣,都不再相信釣上了個陌生男子能怎麼樣,沒釣上,又怎麼樣。

夜更深的時候,那男子身邊來了個旁人,穿著白襯衫搭件休閒西裝外套,長相體格也是挺寬厚的傢伙,遞給他酒水飲料。我心頭頓時一揪,想著該不會這人便這麼捷足先登?看著那兩人說笑談話,和朋友恨恨地說,賤人。隨即覺得說這話終究是打了自己的臉,前此不久才說不要節外生枝不是?就又買來更多的啤酒喝下,也不再去想甚麼長江後浪推前浪的話題,音響裡這才放出了我們那時代的老歌。

卻不意,到最後始終在注視我的卻是那後來的人。朋友說,他在對你笑。我口頭上說是嗎?心裡卻想我早就知道。

幾次去倒啤酒拿冰塊上廁所,那人淡淡定定跟在我身後,甚至等在洗手間外頭把玩他手機,可我也不知自己賭的哪一口氣,明明也是個長相端正平和的男人,也不是不能做個朋友,可能氣的是自己看上那人,為何跟上來的偏是另一個?

當我回到舞池,他也安靜地來到我們這群人圍成的祭壇邊上跟著跳,我心底暗笑,不會有甚麼事情發生的,但當他與我視線對上,他笑的時候,我也還給他一個已為酒氣所醚的微笑。任何事情也都不會發生,我這麼想。於是他便退了下去,站著,看著。

朋友說,他們在指著你。我說,是嗎。

時序過了凌晨四點,眼看著其他妹仔阿弟都逐漸散去,舞池裡剩下不服老的老屁股們還扭得起勁,我和朋友跳得更扭更歡暢,卻是酒意漸去而夜的疲勞才逐湧上來。

一轉身,看見那二人組往出口的樓梯移動,我也不知一時心急甚麼,同朋友說,我累了,我走了。卻更不知道自己過了整晚築起的高牆究竟為了甚麼?若我不期待甚麼事情發生,那是真的嗎。

倉皇半跑上了樓,台北的深夜繼續下著冰冷的雨。卻又如同我所期待的,他們兩人還在門口。我站在那兒繼續把指尖的最後一根菸抽完,也如我所期待的,他們在左近觀望著並且談著甚麼,穿西裝外套那人搓了搓手,掌心還握著手機要往我走來的時候,我拋掉菸蒂並隨手招了最近處的計程車,揚長而去。

我想我要的只是還被注目的感覺。即使已許久許久未曾在外頭拋頭露面,仍有人注視便證實了我的睥睨、我的舞動、我的張揚都還有價值。不想節外生枝肯定只是藉口,骨子裡,我和昔日那些站在走道邊上飲酒微笑的孔雀並無甚麼不同,我們都是。

有一個笑話是這樣說的,狗兒怎麼叫?汪汪汪。貓兒怎麼叫?喵喵喵。那麼孔雀的叫喊呢? 對不起你不是我的菜。

這天晚上,我甚至不及說出這樣的話。

#夜店 #派對 #Lady嘉嘉

BIOS 通訊,佛系電子報

撰稿Lady嘉嘉
攝影姚吉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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