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阿公阿嬤煮的菜，但你有看過他們的畫嗎？阿公阿嬤超～可愛動物畫展

今天是一個平凡的星期三早上，才剛走到宜蘭礁溪德陽社區巷口的武聖廟，便聽到夾雜著國語、台語的談笑聲。九點十分不到，教室外聚集了二十多位阿公、阿嬤，一手拎著水壺、一手拿著畫筆，閒聊著午餐與彼此孩子的近況。他們都是來上這堂星期三的畫畫課。

「阿公阿嬤，早——！上課啦，畫筆攢好矣未？今仔日，咱欲來畫『動物』！」

大學時偶爾會教小朋友畫畫的姚玟，從小就住在礁溪，因為媽媽熱衷於參與社區的大小事，畢業後，姚玟受媽媽邀請，規劃出一堂帶著社區長輩們畫畫的課程。原本以為有了教小朋友繪畫的經驗，帶長輩們畫畫應該也差不多，「結果完全不一樣！小朋友想像力豐富，給他們一張紙就可以開始天馬行空的著色；而帶阿公、阿嬤們畫畫，需要用生活經驗去引導他們動筆。」

「來——有沒有什麼動物是你們很喜歡的？或是有沒有養過什麼動物呢？像是狗啊、魚啊，先用鉛筆畫下來。」

「老師，我有飼雞，雞會當毋？」

「老師，你來你來，豬按怎畫？」

提到動物，在你腦中浮現的第一個畫面會是什麼？是剛剛，在巷口遇見的那隻慵懶的貓，又或是曾經與你一起生活過的寵物？這天，我們來到德陽社區，跟著社區的阿公阿嬤們一起上畫畫課，而台下這群平均年齡 80 多歲的藝術家們，畫紙上的動物模樣會是什麼呢？

「阿公阿嬤們，你們畫了什麼？」

我這世人攏佇飼蜂，對少年時開始飼，飼了足濟隻，老矣嘛是佮蜂生活做伙。厝內閣有一隻抾著的流浪狗，耳仔翹翹、看起來足巧足巧的小黑狗，做伙七、八年有矣，我攏叫伊小狗，伊足乖，平常時我攏會佮孫去橋跤遛狗散步。

——啟安阿公／84 歲

人講「飼豬，起家」，阮嘛是。結婚時生活足艱苦，有員工佮五個囡仔要飼，囡仔要吃肉才營養，所以我就佇咧厝後壁飼豬。一隻豬飼大漢就會當提去賣，賣豬的錢會當予囡仔去讀書、買物件，閣會當換豬囝轉來繼續飼，算算咧，我捌佇厝飼了九隻豬呢（笑）。

——吳牙阿嬤／88 歲

以前從來沒有拿起蠟筆畫圖的吳牙阿嬤，從姚玟的第一堂課就坐在台下了，三年來不曾缺席過。畫著畫著，竟然就畫出自己的風格。吳牙笑著說自己每週都很期待畫畫課，甚至會從前一天就開始期待。吳牙阿嬤喜歡在畫紙塗上粉粉的顏色，樸實的畫作看起來既細膩又溫柔。

這隻是我⋯⋯75 年前，差不多是我幼稚園飼的貓頭鳥。舊厝是原住民落山賣物件會經過的所在，阿爸疼惜囡仔，定定會買山底的動物，這隻貓頭鳥就是按呢來的。貓頭鳥真趣味，到暗時目睭就會開開，目睭仁比貓啊、狗啊，閣較光呢！

——淑芳阿嬤／83 歲

白天跟爸爸帶回來的小猴子玩耍，午後趁著貓頭鷹睡醒前捉弄一下他，晚上帶著小雞去看歌仔戲。小雞也看戲？淑芳阿嬤說，因為擔心小雞在家著涼，所以小時候若要出門看戲，都會和哥哥姊姊們一人拎起兩隻小雞，放在左右兩側的外套口袋裡，帶著他們一起去看戲。聽著淑芳阿嬤悠悠講起童年記憶，有趣地令人羨慕。

畫到一半，淑芳阿嬤發現坐在前面的另一位阿嬤遲遲沒有動筆，原來那名阿嬤視力衰退，當要用又細又淡的鉛筆打草稿，卻因為看不清楚而難以下筆。只見淑芳阿嬤來到她身邊，低聲詢問她想畫什麼，在阿嬤的描述下，淑芳阿嬤親手幫她打好草稿，阿嬤就可以接著，用較粗也明顯的色筆，著上自己喜歡的顏色。

眼前阿嬤們並肩合作一張畫作，看得出來他們很能理解彼此的身心處境，而畫畫也成為他們陪伴彼此的契機。

我畫的這隻啊⋯⋯這就是鳥仔啊，毋過我嘛袂記得是啥款鳥仔矣，記得是別人掠予我的。藍色是我佮意的色，所以我共伊畫做藍色，因為伊足特別；邊仔彼隻小狗叫做小熊，是細漢飼的。

——蘭妹阿嬤／85 歲

「阿公阿嬤——時間快到了，要開始上色了喔！蘭妹阿嬤，你要去哪裡，回來上色啦！」

「老師，恁莫趕啦，我猶未畫好啦！」

「老師，你來你來，你感覺畫這色美嗎？」

課堂過了一半，有些阿公阿嬤開始坐不住，想看看其他同學畫了些什麼。而在教室走來走去的蘭妹，其實是姚玟的外婆。蘭妹因失智，變得比較沒有耐心，用鉛筆打完稿後，就想起身走動，又被老師引導回桌前開始著色。

不過，在畫畫的過程中仍可以感受到蘭妹阿嬤的認真，以及她與生俱來的色感，喜歡用紅色、藍色，讓動物們在畫紙上顯得特別亮眼難忘。

這隻雞哪會有名啦，嘛不是寵物！我畫的是雞、杜蚓仔、鳥仔，閣有花，攏是我細漢時飼的，因為豬足貴，所以彼時陣大家攏飼雞去賣，雞生卵嘛會使拿雞卵去賣，按呢才有錢飼囡仔，有人來厝內做客，嘛會當刣予朋友食。我的孫仔飼兔仔，囥佇小小籠仔內，足可憐。

——牡丹阿嬤／88 歲

我嘛毋知我畫了啥，毋是豬啦，嘛毋是狗，應該是⋯⋯魚，有生跤的魚，差不多就是按呢啦！畫了毋好啦，我嘛毋知我咧畫啥。

——闕愛阿嬤／96 歲

除了外婆，姚玟的阿嬤、闕愛阿嬤去年開始，也成為姚玟的學生。

這隻她說不清是什麼的魚，被姚玟認出，就是放在平時阿嬤看電視旁的魚缸裡的霓虹魚，有綠色、紫色、藍色，也許是因為這樣，提到動物，闕愛阿嬤才會有魚的雛形在腦袋裡。

姚玟說，社區裡其實有許多阿公、阿嬤過去辛勞了一輩子，沒有太多讀書的機會，「拿筆」對他們來說可能是心裡的一道檻，總會問「我畫這個要幹嘛？」進而產生抗拒，不願嘗試畫畫。但在一次一次的練習後，他們也找到畫畫的樂趣，現在不時會在課堂上聽到「老師，我想畫這，怎麼畫好看？」對自己的創作越來越有自信，也不再害羞於分享自己的畫作。

以前飼囡仔袂當出去賺錢的時陣，就會佇厝飼雞，飼了足濟隻雞，雞牢邊仔的田地就種竹筍，就是我畫的這個竹筍，雞跟竹筍攏足營養。我老矣，無氣力種田飼雞矣，嘛無氣力用蠟筆矣，所以干焦會當色筆來畫。

——月美阿嬤／80 歲

這隻牛是我爸爸飼的牛，你看，鼻仔遮愛牽著才袂烏白走，牛的肩胛頭愛勇健才會使犁田。細漢時我就親像這隻白翎鷥同款，足百到牛身軀頂耍，毋閣這馬無田地矣，田地都變成厝矣。我足思念彼咧時陣，想著這頭艱苦的牛，嘛思念艱苦共阮飼大漢的爸爸。

——阿蕊阿嬤／95 歲

誰也想不到，阿蕊阿嬤現在簡直是名小畫家。因為星期三的畫畫課，開始喜歡上畫畫的她，有時還會打開動物星球頻道，將電視裡的動物通通畫下來，好像希望每天都是星期三，天天都有畫畫課。

課堂裡許多阿公、阿嬤們的兒女，長期居住在國外或是外縣市，平時可以陪伴他們的時間很不多，許多人家裡清淡安靜，但因為星期三的畫畫課，阿公、阿嬤們有了理由聚在一起，聊天、畫畫和吃午餐，日子因為這樣的星期三而熱鬧了起來。

「阿公阿嬤們，大家畫得真好，下禮拜也要一起來畫畫喔！我們下週三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