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村,停留的創造|水越設計 agua 談公共設計:打破執政框架,政治可以是一種進化

駐村,停留的創造|水越設計 agua 談公共設計:打破執政框架,政治可以是一種進化

作者
日期24.12.2018

水越設計長期關注公共領域設計,發展都市酵母計畫,活絡了設計在各種細微之處的可能。萬華製造、小招牌製造所等等皆貼近生活,讓我們以嶄新的眼光看待習以為常的事物。agua 說自己是喜歡旅行的人,並在不同城市裡得到靈感與養分。今年去了一趟日本墨田區,更是難得的經驗;回來後她便以教科書的設計展開思考,舉辦「世界最美的教科書展——從日本看見」,開拓我們對日常養分的認知。
 

BIOS monthly 本期封面故事【#創作者的島外行動】,探討這個年代裡創作者前進世界的可能。其中子單元【駐村:停留的創造】不聊開拓征戰,而是邀請水越設計周育如 agua、舞者及編舞家周書毅、寫作者吳俞萱,聊聊在外停留曾經給予的豐富。

[ 口述|agua,撰稿|陳芷儀 ]

身為設計師,我很喜歡出國到處看、用不同形式跟國外產生連結,為了更深入了解當地,每次旅程我都以一個月為前提,這種習慣大概從 2002 年就開始了。去年,我申請到日本東京的駐村機會,也是機緣巧合,因為我們公司跟日本墨田區有一個設計合作方案「台灣設計x日本精造」,我去那邊洽公的時候,他們告訴我 Tokyo Arts and Space(TOKAS)可申請駐村,我問他們我能申請嗎?會不會太老了?結果他們反而說比較喜歡有資歷的人,於是我就提出了我的駐村計畫。

我近年來對公共議題很感興趣,想要了解日本的進步是如何累積的、又怎麼傳達下去?譬如政府擬定一套方案,要透過什麼管道跟民眾溝通?我不太相信對政府來說,保持溝通渠道的順暢是容易的事,譬如像台灣政府要溝通就很困難,可能渠道不是那麼清楚、加上我們不太有政策思維,大多是短暫的計畫思維,計畫結束就結束了。從事設計二十四年後,我會想花更多時間去探索跟了解國外的作法是什麼,並為台灣帶來改變,希望走一步就形成對未來更好的建制,而不是白走一百步,卻沒有留下點什麼。這是我去東京駐村的主要前提。

駐村的墨田區是東京 23 區裡的一個特別行政區,也是晴空塔所在的地方。那裡有許多江戶時代留下來的職人,整體氛圍都很有那時的味道,像知名的浮世繪師葛飾北齋一輩子都在那裡作畫,所以他畫的富士山都是在那裡看到的。我在今年一月下著大雪的時候展開駐村計畫,那裡跟我們想像中的東京很不一樣,外頭找吃的不太容易,夜晚時我住的地方前後兩、三條街都是暗的,所以很多餐都是自己煮,也因而體驗到不同於以往到東京旅宿的經驗。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我幾乎沒有離開墨田區,在那裡過著當地人的生活,去超市、公園、學校,或是拜訪區政府等等,滿足我希望深入了解的當地議題。

我發現,日本人思緒很清楚,什麼讓民眾自己來,什麼是政府負責都很清楚,像我去拜訪區政府時,問起他們鄰里公園每年的整修預算,發現竟然不超過台幣六萬元,他們打掃是居民負責,用省電燈泡,也因為怕危險沒有什麼設置跟遮蔽物。在他們的發展計畫書上也有看到,他們是用十年、二十年為基礎,以議題導向的方式去發展與累積,裡頭也寫到各個局處要如何配合,不像台灣比較是一人政府,選了下一個人就可能全部改變。他們的選舉文化也不像台灣那麼多宣傳造勢,首長上來頂多是把個人的經驗背景跟人際關係帶進來,即便置換幾個進行項目,也不可能全換。

另外也在日本的學校看到很重要的關鍵字:「生存力」。我們在台灣很少談怎麼活下去,這對我們來說好像不是很值得關注的問題,可是對日本來說,他們都在思考很長遠的事情,從二十年後的未來,回推十年、五年應該做的事。他們認為要長久存活下去,每個人都要有學習的能力、同理心跟好的體力。像台灣人不是很注重體力,一月寒冷的天氣裡,日本小學生穿著短袖短褲在操場跑來跑去,我覺得這是台灣家長很難做到的,我們不擅長以未來看回現在,只會保護小孩子、警告他們。

走到書店裡,有很多談論未來日本的書籍,我想說,天哪!這麼遠以後的事,在台灣根本很少討論,因為你沒有數據也沒有政策。但在日本,這種研究型的書籍很正常,從談論一個人的生存力,到國家再到整個地球,這種思考模式的培養會讓你有辦法以宏觀的角度去看世界,比如他們國中時就在課本裡討論聯合國裡有哪些議題,而日本人又擔任了什麼樣的角色;他們也談論法律、憲法,那是一種態度:知道這些,才有機會改變現況與未來。這些也幫助我解開心中的疑惑。

從墨田區回來後,台創邀約策展,我提出「世界最美的教科書展」,他們也支持真的還滿開心的。這個緣起,是來自東京駐村時有一次去逛書店,原本只打算待一、兩個小時,後來卻待了一整天,而且還是在同一面牆前面。那天我一直在看他們的教科書,從小學到高中,我才了解為什麼他們的政治管理會是這種方式,因為他們的國家運作思維,教育裡佔了很大一部份,比重非常非常重。

辦展時,有位日本長者來到現場,他說他今年六十五歲,在十歲就接受過設計思考的教育,我覺得很奇怪,因為在那個年代應該還沒有設計思考這個名詞,後來去調查一些資料內容,才發現日本在百年前就開始在學校導入設計。他們很習慣以直觀、直覺的方式讓大家理解資訊,小學就要學習編排、閱讀報紙、理解大標小標,我覺得這有助公共訊息整理。這幾年台灣很多設計系學生進入各行各業,這也是有幫助的,我相信可以把事情處理得乾淨漂亮。

設計的概念深入,使日本的教科書即便沒有老師帶領,也能很容易看懂。他們也很願意嘗試新的設計跟材質,譬如我在馬路中間看到有個小區塊是 PU 材質的,幫助區分人行道跟馬路,這在台灣不可能看到,因為鋪上去就會有後續維護的問題。我們幫台北市政府設計垃圾桶,他們限制材質,就只能是不鏽鋼,因為他們沒有後續維護的想法。去過日本的人應該都能體會,他們願意不斷前進,以養樂多為例,我們的養樂多一直以來都是長那樣,但他們現在的設計是鋁箔的地方像棒球帽一樣的帽緣,拉一下就會脫落。看似很小的地方,要計算的東西還滿多的,包括如何裁切或在運送過程中保持完整。

另外,在他們的教科書裡也可以看見對工藝的重視,從高中開始,他們會讓學生了解工藝之美。日本人不只是強調高學歷的價值,反倒可以尊重各種不同的工藝,譬如他們對相撲選手的尊重,我在那裡遇到一個負責籌辦五所川原「睡魔祭」的年輕工藝家,透過慶典把很多人帶到當地去,也把當地的文化向各地堆廣甚至海外,這些理念都是從學校就開始建立的,他們比較不會有所謂的信念衝突,好像出了社會就跟學校不一樣、要有所妥協。

說了這麼多,我並不是說台灣不好,而是我相信一定要相隔一段距離,才能用更客觀的角度回望台灣。在森林裡常常見樹不見林,我們做設計的常常習慣抽離,今年算是我的 gap year,我一口氣去了秘魯、清邁、威尼斯、西西里島,花了很多時間在海外,我認為創作者一定需要從更寬廣的角度來看世界,不要永遠只看自己習慣的風景。

台灣其實有台灣的好,但我們要用什麼機會讓人家看到?常跟夥伴說,不要投資一樣的投資、生活一樣的生活,要去創造不一樣的未來。不要以政治的框架來執政,很多事情都是豁然開朗的。政治在很多國家還是很狹隘,但如果放長遠來看,政治可以是關於人類的進化,我覺得台灣的創作者只要把自己打開,跟各式各樣的創作者交流、讓更多人進來,一定能透過這樣的過程慢慢更加了解自己身為台灣創作者的位置與意義。

(在此特別感謝台灣創意設計中心促成東京駐村與世界最美的教科書展。)

【封面故事 2018 輯六】 #創作者的島外行動
 
「嶄新的經驗,構成了人類靈魂的核心。」——《阿拉斯加之死》
 
島嶼起家的創作者們,以向內深掘的精神向外探尋。他們用藝術與文化編織新地圖,抹除地域界限,從太平洋的風出發,讓小島的願望吹到遠方。

#設計篇 #封面 #設計

BIOS 通訊,佛系電子報

封面統籌陳芷儀 Rachel Chen
專題統籌溫若涵
撰稿陳芷儀 Rachel Chen
設計BIOS create
責任編輯溫若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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