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選書｜硬蕊文青的精神檢驗書：《對面的瘋子》

作者BIOS 選書

日期31.08.2018

我是說，在座的各位都是瘋子。皮耶爾・瑪里是法國精神分析師，他寫下這本《對面的瘋子》，明明說好只探討人們的瘋狂如何展現，而不將重點放在原因或解方，卻不斷在字裡行間指涉現代人的瘋狂是新自由主義帶來的浩劫。

歇斯底里、強迫症、恐懼症和變態是我們共通的傾向，而且與我們的社會趨向沒有分別。過度消費，超出了實際需要；過度自願效命，超過了社群和睦相處的程度；過度崇拜神靈，踰越了常規；過度殘酷，超越了一般的怨恨。這些情況都在促成瘋狂。

瑪里同時也是很硬蕊的文青，不以主流大眾文本來解釋瘋狂，他選擇齊克果《誘惑者的日記》、莫里哀《唐璜》來說明歇斯底里，我們如何付出一切換取他人眼中的形象及自我的附加價值，並永遠感受不到滿足：別人擁有我沒有的東西令人難以忍受、現有的認可總是低於期待。這甚至可以解釋為什麼許多人仍然不能接受同性戀，那些傳宗接代的概念被猶太教及基督教鞏固，十九世紀時同性戀等於性變態的觀念流傳到現在，而孩子作為附加價值的想法也還存在他們心中。

他也以香妲・艾克曼被譽為女性主義經典的電影《珍妮・德爾曼》來陳述強迫症現象，我們為在心中為自己訂下某套生活規則，只要有一件事不按照規矩來，就會造成全面性毀滅。在這個讚頌別急著吃棉花糖的社會裡，我們強迫自己延遲享樂，無止盡的加班、為他人或公司服務，相信自己的努力總有一天會讓人感激涕零。瑪里口中的強迫症與馬克思主義所說的「製造甘願」探討的現象非常類似：以投資自己為名，甘願付出勞力以換取交換價值，掩飾了勞動過程中的剝削。同樣批評新自由主義，瑪里提供的是精神分析觀點。

我們對生活也充滿恐懼，在無能為力時燒香拜拜求神問卜、求助特異功能的靈媒，這種相信有一個巨大主宰存在的心情，瑪里用泰奧弗拉斯托斯《人物誌》中的篇章來說明：「迷信，似乎只是太過畏懼神靈的關係。迷信的人洗過手並用淨水淨過身之後離開神殿，嘴裡含著一片月桂葉⋯⋯如果他看見一隻鼬，他會及時煞住腳步，⋯⋯除非有人先他一步走過這隻動物行經的地點，或是他自己丟三塊小石頭在路上，好似為了趨吉避凶。」人在做，天在看的恐懼症引起我們日常的焦慮與瘋狂。

光是每天起床呼吸，就能讓我們變態、妄想、知覺失調、抑鬱到想要結束自己。瑪里說，法國每年有三萬人自殺，十多萬人自殺未遂，台灣呢？去年自殺防治中心的數據，有近四千人因為自殺死亡。瑪里再次將抑鬱症的猖狂歸咎於新自由主義，世俗化的世界贊同消費與企業價值，驅策人們不斷追求認可，永無止盡，同時在過程中不斷自厭。然而光是新自由主義無以讓事情發展至此，是我們內心的瘋狂推了它一把。

《對面的瘋子》裡說明了原本具有約束價值的宗教如何被新自由主義徹底摧毀，而瑪里認為精神分析不可能被忍受，也因此將成為下一個被毀滅的目標（這算是種妄想症吧，你看，每個人其實都是瘋子）。他有意識地避開所有資本主義產出的文本，利用法國文學、電影、戲劇等作品抵抗社會的格式化，就如導讀者耿一偉所說，透過這些心靈的文化例外，我們也許能試著正視自己的瘋狂，進而凝聚擺脫瘋狂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