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只收 60 位學生: La Fémis 巴黎高等國立電影學院
世界各國有許多知名電影學校,每年想擁抱電影夢的莘莘學子湧入這些學校面試,經過幾乎是萬中選一的過程,才能進入學習的殿堂。位於巴黎的 La Fémis 就是這類難考學校的其中之一,而究竟為什麼這所學校這麼難考,它的魅力又何在?
首先是其歷史與背景。在 1944 到1985 年,其前身高級電影研究學院(L'Institut des hautes études cinématographiques IDHEC)培養了無數法國國內外的電影專業人員。1986年在法國文化部指導、在法國電影中心(CNC)監督下,成立的非營利公立教育機構 La Fémis,全名為國立高等圖像與聲音師範大學(Ecole Nationale Supérieure des Métiers de l’Image et du Son)。由於每年的主要教育經費是直接來是於 CNC,於是對學生的經濟負擔就相對小了許多,這也許很吸引人,但對想考進La Fémis的學生而言,或許還有其他更大的誘因。
在選擇電影學校時,設備也是一個重要考量,雖然物理性的資源並非全部,但豐富的設備代表學生將有更多空間與技術選擇來嘗試作品的拍攝。學校目前的校址位在巴黎蒙馬特的百代電影公司(Pathé studios)舊址,佔地約一萬平方米,設有四間攝影棚、三間放映室、三十間剪接房等設備,在法國國內的眾多公私立電影學校中,這樣的設備算是十分豐富。
校內總共提供學生幾個方面的電影訓練:導演、攝影、製作、編劇、剪接、音效、製作設計、分鏡、發行與經理,這其中又包括不同種類、就讀年限的學程,但選擇核心學程的學生都將在四年的修習年限中經歷這一整套的電影產業、創作之專業訓練。在劇本專門的學程裡,學生將在畢業前完成四個長片劇本,足見訓練之紮實。
最吸引人的是,La Fémis 的師資豐富,並且具有流動性質,除系主任等需同時負責行政事務的職位以外,教師皆以開設工作坊的形式在學校開課,於是學生在修習年限中,能接觸到來自各專業領域、風格各異的創作者,並逐漸發展自己的電影道路。這與學院的概念很不一樣,教學系統的靈活使得實作在學習中佔很重要的位置。
諸多優勢與資源在眼前,但要進入 La Fémis 想必不是易事。首先是有限制的名額,除了製作專業每年只收四個學生,其餘部門每年招收六位學生,於是一年大約就 60 個學生。看似嚴苛,但考慮到其工作坊為主的上課方式也就不足為奇。遞交資料後,初步通過的申請入學者必須參加入學考試,在這階段通過的考生已經離錄取很近,但還有最後的面試和針對法國本國學生的現場拍攝考驗。考試委員每年都換,這所學校似乎考的是才華、運氣;但同時也是恆心毅力。
想當然爾,這所學校的畢業學生在業界也十分活躍,近期最受矚目的大概是法國導演歐容(François Ozon),在他累積至今為數可觀的短片、長片創作中,可以觀察出一個古典精神分析式的世界觀,從個人到家庭到社會,人在成長的過程遭遇個人內在的秘密與衝突,並企圖還原原初場景。
歐容最近的兩部作品《美麗・誘惑》(Jeune & Jolie, 2013)與《雙面愛人》(L'amant double, 2017),從某個角度來看,可被視為延伸作品,兩部的內在主題互相聯繫,沒有確切的邏輯與時間先後,但在相映對照下,卻使各自有更深入的意義。以不同風格和敘事呈現,但故事中女性的情慾幻象均指向自身歷史的原初事件。在《女朋友的女朋友》(Une nouvelle amie, 2014)與《雙面法蘭茲》(Frantz, 2016)中,同樣可在更複雜的角色關係與故事背景中看見類似主題的重複,當把其諸多作品視為一個整體看待時,就會發現其主題並不只是危險的亂倫、三角關係或同性情慾,更是歐洲人的心靈從一戰到今日的持續分裂。
在歐容之前,曾為 La Fémis 學院(或其前身)學生的還有法國導演路易・馬盧(Louis Malle)、亞倫・雷奈(Alain Resnais)等大導演,這兩位大導演都曾拍攝大量的紀錄片作品。以馬盧而言,除了眾所週知的《死刑臺與電梯》(Ascenseur pour l'échafaud, 1958)、《野火》(Le Feu follet, 1963)和《烈火情人》(Damage, 1992)等劇情片之外,他在學院訓練下拍了多達十部影史中重要的紀錄片,例如《沈默的世界》(Le Monde du silence, 1955)、《加爾各答》(Calcutta, 1969)和《上帝的國度》(God’s Country, 1985)等。
在各個電影相關學科之中,La Fémis 也為紀錄片專業保留很重要的位置。每一年校方都開設相關工作坊,也提供專門學程訓練,在學院畢業生中,克莉絲汀・強森(Kristen Johnson)就是紀錄片專業的導演。2014 年她所拍攝的《第四公民》(Citizenfour, 2014)以愛德華・史諾登(Edward Snowden)事件為中心,挖掘史諾登揭露美國政府侵犯隱私的行為背後的故事,也是極具爭議卻十分重要的作品。
近期畢業生中,瑟琳・席安瑪(Céline Sciamma)的《裝扮遊戲》(Tom Boy, 2011)以細緻手法呈現了孩童心靈與思考性別的方式。曾在坎城影展入圍「一種注目」單元的《愛慾來襲時》(Grand Central, 2014)的編導雷貝卡・佐羅托斯基(Rebecca Zlotowski)也是在 La Fémis 修畢劇本寫作的學位。這些創作者關心的人類歷史片段極不相同,表現手法也迥異,也許使我們對La Fémis的訓練有一些想像。
為了慶祝 La Fémis 成立三十週年,2017 年的台北電影節不只收入克萊兒・西蒙(Clarie Simon)為 La Fémis 拍攝的紀錄片《電影夢的開始》(Le Concours, 2016),還播映了著名校友的短片以及近期畢業生的短片作品。看見現已成業界大師的創作者們的短片作品,彷彿窺見了他們的創作與嘗試歷程。紀錄片則以誠實而無介入的視角呈現 La Fémis 一年一度的入學考試、面試,呈現外人看不見的決審過程。在眾多評審的反覆討論、甚至爭論裡,我們看見影視產業不同職位的專業人士對即將進入產業的新人有什麼不同期待,以及創作者對電影、對創作的不同信念。而最重要的是,這繁複的過程顯示出業界對其產業未來的關心和對電影真正的熱情。每一位備選學生、每一個可能的天才創作者,對評審來說都至關重要。
近期畢業生的短片單元也毫不遜色,有趣的是,這些短片的創作者在 La Fémis 攻讀的主修各異,他們以作品展現自身對某些議題的關心,也在呈現手法上表現了各種技術上的專業,風格各異之外,也在電影產業的範圍內打破「術業有專攻」的迷思。
在選輯中,就讀 La Fémis 編劇部門的導演們在短短的 10 到 20 分鐘的電影裡展現功力,敘事精彩之餘展現十分精準的影像呈現。《青春鳥日子》故事中,捕麻雀的網子困住了對姊姊有著複雜情結的男孩,他一動也不動,身旁的麻雀卻掙扎著,姊姊巨大的身影從上方看著他,陰影覆蓋在他的身上。在《綠色情事》裡,英俊少男的背影迷惑了小鎮女孩,連牙齒都還沒長好的年紀,卻在少男午睡的臉龐中體驗到深刻的愛情與失去。
畢業於聲音部門的創作者帶來了《阿宅約錯妹》,在劇情中加入聲音裝置的使用,幽默的敘事加上運鏡、畫面活潑的氣氛與顏色,使得這部片在眾多短片中十分醒目。《螢》的創作者為剪接專長,利用毫不起眼、性質各異的影像媒材剪接成一部充滿情感的科幻愛情故事,跳脫鏡頭與空間的限制,透過語言與畫面的互相引導,創造獨特的、意識流的影像語言。
導演組的畢業生們也不負眾望地帶來有趣作品。短短八分鐘的影片裡,《誰是岡薩洛》呈現了自我解離的循環,以獨角戲的方式將心靈的瘋狂風景化,沒有對語言、故事的依賴,導演使用影像傳達力量十足的精神狀態。《找尋你的笑》也是來自於導演組的畢業生,不過全片的故事背景則取材自他在 La Fémis 之前的求學經歷,在理科學院的寫實生活中開展對人類情緒與精神的探討,於是心物二元、靈魂附現象論等討論不再是哲學議題,而是實驗室中的討論。
與長片相比,短片之拍攝乍看之下比較簡單,但在小篇幅中如何能精確表達故事內容或營造強烈的情緒影響,其實一點都不容易。不管對影癡還是懷抱著電影夢的未來創作者而言,這些各有巧思的短片都是很好的觀摩對象,電影夢的開始或許是一個衝動、一種直覺或熱情,但實踐之路漫長,都得從小的累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