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很閒 EP1|我們對廢很講究喔!拍片的深度哏,用技術搞笑|封面故事 2020 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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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伍後沒事做的那段日子,佳播會問猛將:欸,你今天有工作嗎?沒有。於是兩人騎上摩托車晃蕩一天,隨便閒聊。「回家發現,幹,我今天又浪費一天,人生又少了一天。」
自稱缺乏行動力,大三發想到的劇本〈告白目〉,佳播當兵時才終於寫完。「退伍後也很無聊,一沒工作,二⋯⋯好啦就沒工作,整天喝酒不知道幹嘛。有一天我就 me 猛將說,欸,我好像不能再這樣下去,是不是要拍點什麼東西?」兩人把拖延已久的劇本簡單拍拍上傳,臉書轉發,50 讚。
然後猛將問,不是還有一個劇本嗎?陳奕凱好像滿閒的喔,反正都很閒,要不要一起弄?
那個下午,現場還有學長陳國賢。拿起 iPhone 8,六七個小時拍完了〈蛇咬拳第二式・拿〉。猛將運鏡時看著從小沒綽號的陳奕凱腿那麼長,隨口一聲「長腳」,陳奕凱於是成為「樂咖」,「反正我很閒」也隨後誕生了,名如其人,直拳命名法。
猛將還有點猶豫:「那時候就覺得,欸,頻道名稱叫一句話會不會很怪啊?什麼意思啊?」
想出名字的佳播依然是滿得意的:「可是很有節奏感,哈哈哈哈哈。」
彼時 YouTuber 潮大爆炸,剛進新媒體公司的陳國賢在打敗蛇咬拳高手(?)後說,你們這個,好像有機會喔。豈知第一支片上傳到 YouTube 頻道,3 個觀看數作結。
可是我真的不差
「你真的那麼期待我們這群破銅爛鐵啊?我以為我會很成功,十五年過去了,我還是失敗了,可是我真的不差。」——《海角七號》
第一次拍片,其實更早。2008 年魏德聖《海角七號》上映,海風、吉他、愛情故事風靡票房,也打動了高中同班的樂咖、猛將、佳播。樂咖真情回憶,「魏德聖之前,我們真的不知道台灣可以拍電影。看了就覺得,原來生活上的東西是可以放在大銀幕上的,滿感動。」
學校也因此動起來了。電腦老師教繪聲繪影,音樂老師出的作業是要拍 MV,猛將和佳播組拍了一個 metal 團的歌,樂咖爆料:「超中二,他(佳播)演一個變態殺人魔,片名叫做〈愛與憎恨的螺旋〉。」眾人哈哈哈哈震撼採訪時的咖啡廳。我問那樂咖你咧你拍什麼,結果竟然是自己編舞的山下智久 MV(!)真的是誰沒有過去。
高三填志願,三人如同大多數畢業生一片迷惘。樂咖去了日文系,佳播留級,猛將坦言前面當然是寫了一些熱門科系國貿、經濟什麼的,但沒上,退十步,不知不覺落點到傳播。
樂咖:「你要是當初有上,現在就有車有房。」與有產階級擦肩而過,可憐哪。
猛將:「對啊,還在這邊跟你們混⋯⋯」
佳播把大家 tune 回現實:「啊不是,分數就沒到啊~」
命來人轉,分數沒到就沒到,留級就留級。佳播在回顧人生跑馬燈時沉吟,「我最近發現一件事,就是,我的人生規劃趨近於零欸。真的是零啊!」佳播高中留級那一年,再準備一次學測痛苦爆表。他問遍讀大學的朋友:哪一個系可以不用寫功課啊?問了一圈,猛將說大傳不用,他就選大傳。樂咖則是在讀了兩個月的日文系後,毅然決定退學重考,進入崑山視訊系。三人就此一同回歸到拍片的圈子。
青春の巡禮來到中期入團的福林,他默默說:「喔⋯⋯其實我唸電機。」猛將說了一聲讚!佳播介紹:「我們唯一的理組~~」從前擅長數學物理的福林按老師建議去唸電機後也想轉系,卻沒成功。直到一次試鏡,他一頭栽入表演的世界,磨練自己成為一個演員,大小場都跑,也在拍片現場認識了猛將,在猛將去日本之後加入頻道擔任攝影角色。
抵達拍片世界的過程崎嶇,一轉身十年過去,佳播、樂咖以導演為主,偶爾也攝影、剪接、編劇,福林、猛將成為製片,他們口中稱為當「雲端硬碟」用隨便上傳的「反正我很閒」頻道,訂閱也突破了四十萬。
導演不是每個人都能當的,但我就是想當
「在宏觀的物理世界裡面,我們是分隔兩地對不對?但是在微觀的量子力學世界,我們是緊密地糾纏在一起。這種糾纏的感情,不是你們這種肉體凡胎可以得到的快樂。」——【量子糾纏】單戀10年!一道跨越時空的愛情,用量子力學解釋愛情糾葛的現象!此舉令老高歎為觀止!
進入視傳系後,樂咖對一席話印象深刻。系所在電影圈中偏技術人才養成,教授從一開始就苦口婆心:「他就對全班說,『你們每個人進來都想當導演,不要!導演不是每個人都能當的。』他一直鼓吹我們,其實這行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可是我會覺得,沒有喔!我進這行,就是想創作。」
大學裡分組作業,樂咖一直都是比較積極投劇本、爭取導演的:「就是想拍嘛。就覺得自己想像的東西透過影像表現出來很好玩。」而後進入台藝大攻讀電影研究所,「只是因為我希望有個環境繼續創作,可以用學校的資源。後來⋯⋯也真的拿了學校滿多資源(?)」他磨練導演、編劇、攝影、剪接種種技能,並以《偷偷》入圍 2019 年金馬最佳短片。
講到這裡他猛然一句:「以前我大學的時候有做過生意你知道嗎。」
不只我嚇到,眾人一陣激動:「什麼???你做生意??」
故事從頭說起,有個很有生意頭腦的朋友找他合夥賣手錶,夜市裡,兩人叫賣來買來買,見識了一個晚上好幾萬進帳的金錢流動,而他們出資不過幾千塊。「當時我有個念頭是,我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幹嘛。就是,拿錢換錢這件事我覺得沒意思。即使一個晚上賺了八萬,我沒什麼成就感。」後來朋友勸他再投一些錢玩個大的,他就退出了。
「我覺得賺錢很無聊。就是,創作比這個有趣太多了啦。即使很窮,但起碼我是開心的。」
我很閒團隊裡,樂咖是幾乎不拍廣告案的,偶爾有偶像劇、網路劇導演的邀約,他也猶豫。「我就覺得我做不來。這跟我學的、我認知的、我相信的東西不一樣,我要怎麼拍?」但推掉好像在裝清高,萬一人家之後不找?現實有時逼人,有趣救不了焦慮:「一直說我不拍我不拍,只想拍電影,可是那我怎麼活?我心裡也知道如果是好案子不會輪到我,我也不是什麼大咖。」
他想起《大象席地而坐》導演胡波(筆名胡遷),曾說自己不拍廣告,一拍下去,創作的手痕會被影響。樂咖為此震動,「手痕指的是,我一直拍廣告,那個痕跡就會跑到我的電影裡。」那個痕跡也像是緊箍住當代電影工作者的夢魘,持續考驗他的初心。
還有另一種導演路則像鍾佳播,要從夢裡說起。
上大學後,他自覺格格不入,休學一年。在家無聊,他一整天一整天地看電影,看完就睡,睡時夢到剛剛看的電影,像變奏的重播,醒來再看新的,週而復始,萬片更新。「這樣循環大概半年吧,看著看著,突然有一天,我就好像通了(!)就覺得⋯⋯好像自己拍,也滿有趣的哦?」
他自認走的是邪魔歪道,但沒有道理也是一種道理:「我不像樂咖會去認真研究東西、去理解,像他會看比較深的那些電影,很老的啊。可是我沒有,我就喜歡看好萊塢,乒乒乓乓,看看看就想說,我自己拍好像也不差嘛!反正就這樣啦。」
大學時很多同學抱著有交作業就好的心情,分組時,想拍東西的佳播自動成為歡樂隊長,「我想拍有趣的東西,大家就會跟著我拍,也滿自然而然的。我都拍比較搞笑類的東西,因為⋯⋯」想了一下,其實原因不太重要,「因為,好笑最重要。」
拍片現場,就是光怪陸離素材庫
「我發誓,我再也不會碰她那雙腳啦!」——【暴力對質】女生勿看!揭發女友偷吃的2種徵兆!劈腿慘遭抓包!馬子狗工具人男友綠光透頂!
訪問那天約得早,前一晚佳播為了早點睡多喝了幾杯,結果反而睡過頭。集合時間一到,佳播失聯,猛將立刻出發去載,最後完美趕上。這種立馬解決問題的可靠感覺,果然是製片啊。
嘗試過各種影視製作,如今主要接廣告的猛將說,其實大學四年沒做過製片,都是社會血汗淚中學。「我大學做導演、攝影、收音還有剪接,對製片沒概念啊。以前也是像樂咖一樣會研究電影,可是我沒那麼有毅力,有些東西研究一半就覺得好累。」為求生存他開始學製片,也覺得自己適合,「我發現自己算是有規劃事情能力的人吧,可以把事情安排地有條理。」眾人一致點頭,連我們都對猛將抱有感激之情(?)
製片比起導演又是不一樣的累,從開拍前就幾乎二十四小時待命,所有人的事都是製片的事,舉凡找人找錢,或【電影劇組 爆笑雷包】裡有沒拜拜都算他的。「只要起床,習慣就是要看訊息,每天生活都是在那裡面。」
「我有個很好的學姊,她跟我分享過一句話。出社會到這個年紀,『有關係就是沒關係』。」
第一次聽的時候,這句話狠狠打在猛將臉上。只要「有關係」,一如那句很耳熟的:我們簡單處理。他有時在分配預算時困惑,明明都是一樣的工作,為何有些人就是可以拿到比較多錢?也有時製片的大小眼是割自己人的肉,不熟的人不好意思砍價,拿熟人先開刀⋯⋯「我就覺得邏輯好像不對,會一直想說,我們應該用這種邏輯去工作和生活嗎?常常會這樣懷疑。」
猛將最喜歡的「反正我很閒」作品是【暴力對質】,影片裡佳播慫恿樂咖和前女友要票,拿前女友出軌的事把樂咖被激到怒火攻心,但一見面聽到她單身,樂咖轉頭就伺候她洗腳真香。猛將說,「講得很偉大、說什麼我打死不會幫她洗,最後還是幫她洗了。這種講得再好聽結果還是卑微的設定,我都滿喜歡的。」那種不得不卑微的困難,或許製片最瞭。樂咖說頻道素材很多都來自拍片現場,「每次編劇都會想說,好!現在把生活周遭憤怒的事拿出來講。猛將片場很多憤怒的事,他就是素材庫。」
對此,從演員轉作製片,從不同視角經歷過影劇圈的福林也有深刻體會。
大學後開始表演的福林,持續接案了五六年,從學生製片演到商業案。為討生活,過去的他雜食不挑:「什麼都接。只要給我錢,我什麼都演。」到最後卻疲乏了,「開始有些收入可以賺但也沒有很好,不上不下的階段。做到後來有點職業撞牆期,就覺得好像弄不出新的東西。」而後網路媒體及 YouTube 拍片潮興盛,拍片預算更往下修,待遇及趣味性,都退無可退。
對於拍片這件事還有不捨,他便嘗試製片:「拍片還是好玩的。大家一起做一件事情,把它完成,就很好。」大概是前二十訂閱頻道挺好友的福林,從一開始就看見頻道的魅力,也近似於這種爛事裡開出的奇花異果:「這個頻道在講的是生活態度,雖然很雞掰、奇奇怪怪的事情很多,可是朋友還是會讓你笑。」
畢竟佳播說了,好笑最重要。
拍片的自由度
「這是資本主義的糖衣,在美好經濟自由的謊言中,所包覆名為奴隸制度的毒藥!」——【人民的法槌】社畜救星! 教你如何爭取權益,徹底反抗慣老闆!
穩定接案前,佳播也上過班。上班第一個月他就打算不做了,但最後撐了八個月才離職。
佳播:「剩下七個月,我就假借要做功課,每天都在看 YouTube 哈哈哈哈。」
猛將:「每天都在跟我講今天看了什麼,我就想說,什麼啊???」
樂咖:「但當時他看狠愛演是訂閱才兩萬的時候,就說他們會爆紅了。」
佳播:「我跟公司的人講,他們都完全搞不懂。」
孤獨的先知是也。
電影人看 YouTube 宇宙,雖然都是影像媒介,有時卻又那麼不同。從以前就看 Howhow、老高也愛蔡明亮、肯洛區的樂咖說,兩者不該混為一談,他也不會拿電影的標準來下評判:「我們自己切得滿清楚的,YouTube 性質上算是一個自己可以做的小節目,獨立感會更鮮明。我有時候會看見一種更草根的東西。」
因為更草根,什麼拍法都有可能。某天,一直苦惱於頻道影片太長的樂咖突然想到可以跳剪,句子和句子中間的空格挖掉,呈現出語速整體偏快、卻在戲劇點堆疊出情緒轉折的效果。樂咖在【碟仙 筆仙-都市傳說】那集開始放膽嘗試,「我們都是拍片的,對跳剪這個東西本來會滿忌諱的。後來就不管了,反正我們怎麼 po 就三個讚,有差嗎?那我們自己爽就好了。」
本來只是為了省時間,後期樂咖跳剪出心得,不時也用跳剪修表演,拍起來也快:「拍片如果表演不好,就只好下一 cut。可是在我很閒的世界裡,不行就挖掉就好,沒事。」像是打開一扇什麼都可以的門:「其實越拍片,你越知道這些東西是怎麼操作的,我反而覺得在這個頻道裡可以做到部份的自由吧,可以玩一些拍片不能做的事情。」
自由,也是允許自己展現爛的那一面。樂咖說,「朋友都是拍片圈的,如果我們剪接也在搞笑、打燈也在搞笑、運鏡也在搞笑,就所有東西都爛爛的,越知道拍片長什麼樣子的人看到就會覺得:欸這個很爛,啊就很好笑,爛到笑。」
「反正我很閒」現在的樣子,形塑於他們不斷拋去束縛的路上。最一開始佳播一直想以偽紀錄片形式來拍攝,也是出於資源限制。「大學拍片每次就要借場地、喬演員、弄燈光什麼的,想到就煩死了!有一天我靈機一動想說,如果拍偽紀錄片,我們什麼都不用借!」偽紀錄片的構想催生舉世膜拜的【人民的法槌】,片中猛將借錢給佳播,是將拍攝作為一種借錢的「見證」——因為有動機,所以才拍。
後來他們發現偽紀錄片的形式也成為限制,就再拋掉。佳播說,「每次編劇都還要想說這個人為什麼要拿鏡頭,這件事不成立就不能拍。直到有一天朋友說,我根本看不出來這是不是偽紀錄片,才恍然大悟,哎呀!直接主觀鏡頭就好啦~太輕鬆啦~」
他們不再幫掌鏡人思考攝影動機,但從猛將到福林,掌鏡人也成為一個角色。猛將還記得剛去日本時就收到苦惱的訊息,「福林就 me 我說:邊拍邊講話也太累了吧?你怎麽辦得到?」鏡頭之外的福林猛將不只要拍攝還要有情緒、對話,成為頻道特別的風景。
四月時樂咖和佳播上金馬直播,直入台灣電影最高聖殿。直播裡他們談卑鄙源之助有一種扁平人物的特質,當所有人都在追求角色「立體」寫背景故事,「反正我很閒」裡時常看到橫空出世、沒有過去的角色。樂咖認真分析,「我覺得有個 kiang 感是:這個人哪裡冒出來的啊?他就是個怪人。像【人民的法槌】也是,這個人他專心致志於左派,挑戰資本主義,意念就只有一個。其實這整件事情和他無關,他路見不平,整個氣一天欸?」
什麼是「怪人」?那是超越個人,凌駕眾人意識之上的一種精神力展現。扁平與這種怪相輔相成,因為一心一意,故莫名其妙。
想一想,佳播斬斷所有解釋:「講什麼扁平太深奧了,說真的,就是好笑!我們那天不是在吃八方雲集嗎(猛將:太細節了吧?)樂咖就說到『卑鄙源之助』這幾個字,我就說,帥!」
「我最近發現一件事,就是很多人對我們的疑問,有的沒有,都太多了!不需要這樣,就是好笑!可是什麼是好笑,沒有人講得出來,我們也講不出來。我們當初那個晚上就是覺得『卑鄙源之助』,好笑!一個人一直去弄人,好笑!!換各種場合弄,好笑!!!就這樣而已。」
一心一意,就有巨大的感染力。寫到這邊才發現,怎麼每段結論都是好笑就好?寫稿好像也體驗了反正我很閒強大的催眠力。
很廢的真實感
許多人探究「反正我很閒」爆紅的原因,但他們一路以零戰略奇行種的方式成長。拍蛇咬拳的初次嘗試時,YouTube 圈其實就已經很飽和了。早早開始觀察 YouTube 產業的佳播說,「如果一開始心態是想要進 YouTube,邏輯跟我們做的就完全不會一樣。很多 YouTuber 和新媒體公司對這個產業已經有一套理解,也有很清楚的公式,要有些戰略、佈局。」如今他們也從來不看後台數據,只看本心。
猛將接續前面的討論補充,「說爛也沒關係的前提是,我們滿知道什麼是好東西。手機拍爛爛的,畫面也爛爛的,可是內容怎樣是『好』,我們滿清楚。」這群拍片人在 YouTube 打開了固有的限制,更向內了解裡頭有無關外界眼光的堅持。
例如,他們直到現在都還是用 iPhone 8 拍攝。問他們近期有換「攝影機」的打算嗎?猛將回,先不用。「我們太喜歡那個拉近拉遠的感覺了,zoom in、zoom out 用手機太方便了,如果你用專業器材,那個順暢度不太一樣。」
佳播補充,「雖然看起來很廢,但我們對這些東西滿講究的喔。」
又例如,對戲時角色反應的合理性、真實感。樂咖說,「編戲劇和編反正我很閒沒有什麼不一樣,只是風格取向比較怪,但戲劇上的合理性還是要講求寫實的調性。」因此佳播無論台北暴徒、浪漫 Duke、卑鄙源之助,「好,我就是一個怪人,但我在怪他的時候(編註:怪在此是動詞),樂咖的反應必須是真實的。」
「對,為什麼不是我們兩個都怪?這個事情是對比要拉出來的。在那個戲劇空間裡,是藉由旁人的眼光,比如說我『面癱』這件事去襯托這個人的怪,合理性就出來,寫實就出來。」樂咖說。
YouTube 平台性質使然,大部份 YouTuber 也用「我」來和觀眾對話,很多觀眾會忘記影片裡其實存在戲劇的空間,也就說,佳播並不完全是鍾佳播,樂咖也不一定是陳奕凱,他們得以用反諷、暗喻等手法來講要說的事情。
佳播還記得,第一次演浪漫 Duke 的時候超卡,那是個他自己都很討厭的角色。「我記得那天是在爭鮮(猛將:還是太多細節了啦!)我換完衣服出來,幹,看了好討厭。」衣服是自己的,梳起油頭做造型,依然是需要角色建立的一種呈現。
真實生活裡的他們當然不等於角色,因此也不希望以角色狀態被對待。他們對此很有自覺與共識,因此婉謝了不少以本人性格出場的直播。樂咖想想:「還是希望大家關注在我們的故事,而不是我們的人上面。」
「而且老實講,我們兩個都很不喜歡別人拍照。很多 YouTuber 會在乎自己有沒有被認出來,或是會玩一個節目,去路上看有沒有人認出自己⋯⋯我其實很不想要變成這樣,反而我現在去西門町會怕,人太多的地方,我就不去了。」
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去的圖書館,現在已經不能去了;在麥當勞,只要一人打破結界求合照,整間麥當勞立地變成拍照大會。他們養成關注雷達,在路上通常不抬頭,閃避目光。但每一天,路人會喊構造改革,民眾要他們一起「耶太嘎」、比個「量子糾纏」⋯⋯,佳播說,其實知道會來的觀眾都是喜歡頻道的,大家分不清楚 YouTuber 本人與角色的差距也很合理,只是,他們並不熱衷於被當明星。
樂咖不管走到哪都會被要求合照、朋友也會擔心被偷拍而婉拒邀約,有時對自己的生活感到悲觀,「回不去了。」
佳播:「其實也不會啦,最近覺得,也許過半年就沒人要鳥我們了?」
樂咖:「對啦,這個產業其實壽命很短,我們自己也知道。」
福林:「嗯嗯,過半年後搞不好就不紅了。」
猛將:「盡量做,但還是有個壽命啦。」
佳播:「所以這些煩惱也沒什麼,總會有結束的一天啦!」
他又一個燦笑,再三強調:「我保持樂觀啦!對於我們不紅這件事,我保持樂觀!」
無論時來運轉,爆紅或不紅,他們其實就是一群拍片的人,拍自己想拍的東西。一天又過去了,今天也是拍片的一天,未來,攝影機不會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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