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週 2014】曹禺《雷雨》及其影響

作者香港週 2014

日期24.09.2014

從李小龍參與演出的粵語長片《雷雨》到周星馳《喜劇之王》裡的街坊劇場，《雷雨》這部經典作品已經深植於香港人的腦海裡。那是屬於一個時代的符號，帶著點啞黃色的色彩，悶熱而無奈，各種來不及被消化的情感從四面八方湧來，殘酷地糾纏，正如作者曹禺形容：「在《雷雨》裡，宇宙正像一口殘酷的井。落在裡面，怎樣呼號也難逃脫這黑暗的坑。」

曹禺生於 1910 年的天津，自幼跟隨繼母觀賞了許多戲劇表演，接觸到各式各樣的劇種，包括京劇、崑曲、河北梆子、現代文明戲等，為日後劇本創作奠下根基。出身在一個官僚家庭，曹禺的成長過程中遇見許多看似斯文、實質個性惡劣的高級流氓周旋於家族親友之間；而在他大學時期，父親的去世更讓他深刻體會到世態炎涼的醜惡。這些人物日後皆化為他筆下劇中角色的藍圖，或許正因為自身深刻的經歷與體會，他總能於殘酷無情的現實社會中刻畫出人生命最真實、深刻的人性情感，並且在字裡行間透露出一絲悲憫的情懷。

《雷雨》、《日出》和《原野》，被稱為曹禺的「生命三部曲」，都是可讀可演的大型多幕話劇，其中《雷雨》是他在 21 歲時寫下的第一部作品，此劇的發表轟動了當時文壇和劇壇，更被視為是中國現代話劇成熟的標誌。

結構上而言，《雷雨》是一齣四幕悲劇，整篇故事內容橫跨四十年，但從第一幕到第四幕為時僅一天，當中牽涉到兩個家庭、八個角色彼此剪不斷，理還亂的恩怨情仇。在環環相扣的情節中帶出一波又一波的矛盾與衝突，以「過去」的血緣情愛糾葛推動「現在」的命運之輪，讓所有生的希望都被命運的無常摧毀。曹禺藉夏天雷雨將至的「鬱熱」來比喻人們「生命的鬱熱」，描述劇中人物的煩躁和苦熱，在壓抑之間逼走最後一絲理智，讓自己走向野蠻極端的複雜情緒，愛得癡狂亦同時恨得癲狂。故事裡的人物對於欲望都懷有強烈的渴求，卻又因階級、禮教等因素而過度壓抑，導致人倫悲劇的產生。《雷雨》所想要顯示的，並非因果報應的論調，而是作者所覺得的天地間的「殘忍」。

這齣悲劇故事裡的人物豐滿而複雜，每一個都有著令人印象深刻的個性，例如一家之主的周樸園，雖然看似是位成功的社會人士，擁著富貴人家的家世並帶著不可忤逆的威嚴，但他卻也是所有罪惡與悲劇的根源。無論是在感情上或是公事上，他總是將爛攤子推卸出去，然後繼續擺出良善的姿態高高在上。在他心裡，名譽和秩序永遠都在首位，直到故事最後，待所有過去闖下的罪孽都走向終結，年邁的他才露出絕望處的那份幽然神傷。

相較起來，他的第三任妻子周蘩漪則果敢陰鷙，最能彰顯出生命原始的蠻性。她懷著最殘酷的愛，並孕育著最不忍的恨，是《雷雨》中最具特色的人物代表。但她那迫切尋求自由獨立、跳脫框架、追求真愛的個性，在舊時代裡卻被視為一種畸形的存在，最終還是被大環境的枷鎖摧殘，轉而走向瘋狂的不歸路。

屬於下層階級的魯侍萍，年輕時曾與周樸園相戀，生下兩個兒子，後因身份低下而被周家趕出家門。她是劇中悲劇的引爆者，同時也是舊時代不平等愛情的受害者，她堅強的個性讓她得以熬過人生艱苦的歲月，一心期望自己的無私奉獻終究有天能獲得回應，但卻也因為她默默地吞下所有的責任，間接地加深子女們的苦痛。

周樸園的兒子周萍，是個矛盾、懦弱、膽小的人，他敬畏著自己的父親，厭煩著來自繼母周蘩漪病態的戀慕，只能壓抑地苟活在周家，心心念念期盼逃離到遠方，卻又因愛上女僕魯四鳳，讓他尋回了生命的曙光；只可惜命運的捉弄，在無奈的事實面前，他最終選擇了死亡來為自己解脫。

周萍同父異母的弟弟周沖，在《雷雨》鬱熱的氛圍裡，就像是個不調和的諧音，他對社會和愛情充滿理想與憧憬，從裡到外表現出如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正因為他的單純和無辜，大大襯托出《雷雨》的明暗，他真心喜歡四鳳，所以當四鳳受不了現實的打擊奪門而出的時候，周沖是第一個義無反顧跑去拉住四鳳的人，卻也因此令自己葬身於雷雨之下。同樣無辜的人物還有悲劇女主角之一的魯四鳳，她擁有身邊人們眼中的最理想的生命形態，她的青春和純粹的美麗，讓周萍和周沖在灰暗的家中找到了希望，但故事的最後，事實殘忍地碾碎了她的一切。

自《雷雨》在 1937 年首次發表在巴金任編委的《文學季刊》上後，各地眾多的劇團紛紛將劇本搬上舞台，由不同的知名演員給劇中人物灌入生命，隨後也出現各種改編的形式，例如 1981 年上海芭蕾舞團的芭蕾舞劇《雷雨》、2006 年張藝謀導演的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2013 年鄧樹榮戲劇工作室的形體舞蹈劇場《舞•雷雨》、2014 年香港的電視劇《守業者》等。

其中《舞•雷雨》以原著《雷雨》為創作靈感，由香港舞台劇導演鄧樹榮與邢亮、梅卓燕兩位著名舞蹈家合作，為觀眾開展了一個觀賞中國文學作品的全新視角，藉著「以舞帶戲」的方式呈現了舞蹈作品少見的戲劇深度及人物塑造，開拓了舞蹈作為藝術形式的劇場性及敘事可能性，是極具前瞻性的創作。演出除了聚焦在《雷雨》人倫與階級的矛盾上，亦結合了中國古典舞、民間舞、現代舞、形體劇場等風格，透過多變化的肢體動作表達劇中人物的複雜心理。舞者的雙手將在台上化為悲劇的符號，以無語的方式，讓《雷雨》活在原始的肢體感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