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要在電影院：從金田一到《預告犯》，淺談日本推理作品的影視改編熱潮

日期08.06.2017

〔文｜冬陽〕

某天，網路上出現了一段詭異的「恐怖攻擊預告」視頻，身穿藍色 T 恤、頭戴報紙摺成的面罩的年輕男子，在狀似網咖的私密包廂裡，手指指向鏡頭豪邁地宣布：「讓我來預告明天的新聞──」緊接著，一段段嚴懲惡人的影片出現在眾人眼前，對象包括引發食物中毒案的食品公司（處罰方式：縱火燒廠房）、製作噁心食物導致餐廳生意一落千丈的前兼職店員（處罰方式：綁架這名店員並逼吞如法炮製的食物），大快人心的畫面讓「報紙男」一夕爆紅，卻同時引來東京警視廳網路犯罪調查科的關注。警方該如何將這群執行私刑的狂徒逮捕歸案？誇張行徑的背後是否藏有更大的祕密與陰謀？

前述這段故事，是電影《預告犯》一開始便緊緊抓住觀眾眼球的精采情節，在演員生田斗真、戶田惠梨香、坂口健太郎、小松菜奈等人與導演中村義洋的合作下，在日本締造了 13 億日圓的票房佳績。在此之前，出自漫畫家筒井哲也之手的同名原著便已有亮眼的銷售表現，電影上映的同時還一併推出五集連續劇《預告犯 -THE PAIN-》，是一樁推理熱銷作成功改編為高票房影視的佳例。

然而，若要進一步談暢銷推理漫畫改編影劇的經典案例，則非青山剛昌的《名偵探柯南》莫屬。自 1994 年 6 月於小學館旗下雜誌《週刊少年 Sunday》連載至今的 23 年間，衍生出電視動畫、劇場版動畫、OVA、遊戲、小說、真人版電視劇等，幾乎席捲了一整個日本娛樂產業。涵蓋的年齡層更是驚人，當年忠實的小學生讀者早已進入結婚生子的另一個人生階段，可與《怪醫黑傑克》、《櫻桃小丸子》、《哆啦 A 夢》等並列「國民漫畫」的行列。

漫畫產業在日本的成熟與厚實固然是《名偵探柯南》廣受歡迎的堅強基底，主打「推理」類型的選題亦是一大關鍵，早它兩年（1992 年 10 月）在講談社旗下《週刊少年 Magazine》登場的《金田一少年事件簿》，從主角中學生偵探金田一一自稱「名偵探金田一耕助的孫子」，就可以看出其傳承脈絡。

金田一耕助是推理小說家橫溝正史筆下最知名的系列名探，在 1946 年發表的《本陣殺人事件》裡首次登場。身穿嗶嘰褲裙、足趿夾腳木屐，一頂鬱金香帽蓋住蓬亂的鳥巢頭，興奮起來就會搔頭並落下片片頭皮屑的流浪漢模樣實在不甚起眼，誰能想到那精明的腦袋能破解讓警方束手無策的離奇怪案？不論是密室謀殺或是依附童謠歌詞遂行的連續殺人，金田一耕助總能識破惡魔般凶手的縝密詭計，揭露最終真相。這種以邏輯推論的方式從一條條線索中解開謎團、覓得真凶的敘事架構，在日本稱為「本格派推理」（意即「正統的推理書寫」），講求與讀者鬥智對決的公平性與合理性。

除此之外，小說裡犯罪多發生在民情封閉的小鎮，大家族裡的勾心鬥角與鄉野傳說成了最佳的懸疑催化劑，非常適合在影視上利用化妝、運鏡與配樂來呈現，例如 1976 年由市川崑執導的《犬神家一族》，那具在湖中兩腳岔開的倒栽屍體以及頭罩蒼白面具的神祕男子，都造成了極佳的視覺震撼，讓小說世界的推理題材往影視伸出觸角。

緊接在本格派之後登場的，是松本清張引領的社會派。彼時的讀者對於除去詭計後缺乏故事張力、逐漸淪為紙上遊戲的本格推理感到厭倦，透過犯罪偵查展現人性糾葛與針砭社會的作品更能引發他們的共鳴，尤其面對到二次戰後的種種紛擾與經濟成長所帶來的生活變化，推理小說成為一把解剖社會的刀刃，各種黑暗腐敗膿瘡得以一一現形。

《點與線》、《零的焦點》、《眼之壁》、《日本的黑霧》、《砂之器》等小說自 50 年代末至 60 年代初陸續出版，不斷地點火升溫，社會運動、政治陰謀、環保問題、企業黑幕、幫派糾葛等題材都能入題，正式讓推理小說成為大眾閱讀的一環，影視改編自然也就風風火火地進行。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日本電視圈特有的兩小時推理劇，也是在這個推理創作面向與能量最豐沛的時期大量開展，甚至能登上黃金檔時段由偶像明星擔綱演出，進而輸出到海外引發風潮。

時至今日，推理熱銷作與影視改編的緊密度及影響力更形顯著，像是湊佳苗的《告白》、《往復書簡》、《為了 N》、《夜行觀覽車》到最新播映的《反轉》，東野圭吾《嫌疑犯 X 的獻身》、《白夜行》、《新參者》、《偵探伽利略》（破案天才伽利略）、《白金數據》、《天空之蜂》，伊坂幸太郎《死神的精確度》、《重力小丑》、《一首 Punk 歌救地球》、《Golden Slumbers》，宮部美幸《模仿犯》、《所羅門的偽證》，東川篤哉《推理要在晚餐後》，譽田哲也《草莓之夜》等，題材有殘酷犯罪也有幽默搞笑、製作路線走商業院線或獨立製片，在在顯示其靈活多元的大眾性格，這或許正是故事之所以熱銷、改編影視之所以蓬勃的核心力量。

這股風潮甚至已悄悄吹進了兩岸三地──蘇有朋執導東野圭吾《嫌疑犯 X 的獻身》、張榮吉執導島田莊司《那年夏天、19 歲的肖像》（夏天 19 歲的肖像）的華語版，已於今年陸續上映，接下來還會有什麼新的發展？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