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5 坎城影展|得獎片分析(一):不是遺珠卻也失望
甫落幕的第 78 屆坎城影展,為當前國際影壇拉開了一道穩健的序幕。回顧本屆主競賽單元,儘管仍有評價兩極的作品,整體水準維持在近年來的高檔,得獎名單大致落在預期影片之內,唯最終的獎項歸屬,仍顯本屆以茱麗葉畢諾許為首的評審團對於風格創新影片的給獎略顯保守。
其他評審團名單尚有美國演員荷莉貝瑞、義大利演員艾芭羅爾瓦雀、美國演員傑瑞米史壯、韓國導演洪常秀、墨西哥導演卡洛斯雷卡達斯、剛果導演迪厄多內哈馬迪、印度導演帕亞爾卡帕迪亞、法國作家蕾拉司利馬尼;而義大利導演艾莉絲羅爾瓦雀則是這屆的金攝影機評審團主席。
《狂野時代》劇照
中國導演畢贛的《狂野時代》,是感官盛宴,也是哲理思辨,更是一部關於電影的電影。主角為易烊千璽所飾演的「迷魂者」,他會帶來歷史的混亂,並讓時間跳躍,在這個人類已經失去作夢能力,作夢不被鼓勵的時代裡,因為持續作夢,「迷魂者」成為不受歡迎的存在。舒淇飾演的「大他者」則擁有分辨幻象與現實的能力,於是進入「迷魂者」這頭怪物的夢中,《狂野時代》故事就此展開。
從默片時期、黑色電影、民間傳說、魔術戲法到千禧年的吸血鬼;時間、背景、類型、風格各異的 5 段短片,每段對應電影史上不同且連續的時代,分別象徵人類五感,易烊千璽的迷魂者即成為 5 個不同化身,通過層層夢境,華麗搬演電影百年,猶如中文片名《狂野時代》,交織出對 20 世紀電影藝術的致敬,也是與我們曾經生活的美好年代的送行哀歌。
而電影在五感之後的第 6 段,尋回五感回覆人形的亡者,又被裝扮成電影怪物,彷彿又回到電影表現主義的最初,回想起電影誕生,也有趣地回應了電影的英文片名《Resurrection》。
《Sound of Falling》劇照
以黑馬之姿躍進主競賽,德國導演瑪莎席林斯基的第二部長片《Sound of Falling》,用繁複,破碎,如小說般細緻的結構,像是一幅雕琢精緻的畫布,縫合出德國北部一座陰鬱農莊中四代女性的生命軌跡——
二戰後期對病床上缺一條腿舅舅產生奇怪性吸引力的少女,二十世紀初農莊九歲小女兒最後一個純真的夏天,1980年初躁動少女幻想自己的死亡,第四位則是剛搬進農莊,家人正在進行改裝的現代女孩。
雖然得以從女孩身處的環境、衣著判斷出她們所屬的年代,記憶與時間在這部電影裡面只是抽象的概念,導演給四位主角的篇幅長短也各異。發生在不同的時間線的片段被編織在一起,有時透過像是規律雜訊的聲音設計,有時候是反覆出現的主題或意象,有時甚至沒有視覺線索,只有女孩像來自地獄一樣的旁白。透過這些居住在此女孩的視角,彼此映照、互為鏡像,四個主角並非全都是血緣相連的家族成員,但隨著時間推進,農舍所乘載這些女性悲傷過去,像是無法擺脫的詛咒,逐步滲入每一代家庭成員的生活之中。
電影每處皆為工藝展現、每個影像細節、聲音編排都經過雕琢,短暫的感受、情緒體驗將逐漸拼湊出一幅完整圖像,給觀者非常不一般的敘事體驗。這位坎城初來乍到的柏林導演,以一部出人意表卻實至名歸的作品挺進主競賽,也可大膽預期,未來德國電影的重要導演之列,席林斯基將有一席。
《Sirat》劇照
席林斯基的《Sound of Falling》與畢贛的《狂野時代》,確保坎城開展之首與靠近尾聲的精彩,但展期間讓人看得最過癮的,是安排在某個深夜時段播映,西班牙導演奧利佛勒賽的《穿越地獄之門》(Sirat,暫名)。
電影開場能看到摩洛哥的沙漠荒谷中架起了高聳音箱,彷彿具攻擊性的電子音浪輻射而出,而震耳欲聾的低頻震動底下,一場日以繼夜、無政府銳舞狂歡正在進行。格格不入的男孩與父親試圖於律動的人潮裡尋找失聯已久的姊姊,卻因軍警突襲中斷派對,父子踏上令人不安的尋人旅程。
從影 15 年,奧利佛勒賽作品去過坎城兩個平行單元,疫情前《烈火將襲》終獲坎城官方青睞,並拿下「一種注目」評審團大獎;新作《Sirat》不按常理出牌,迫使觀眾走出舒適圈,激進不妥協的姿態卻意外挺進主競賽。
這位出生於巴黎、現居摩洛哥的西班牙導演,鏡頭下的世界瀰漫著強烈末日氣息,呼應當前國際地緣關係緊張的政治局勢;支配著險境的無形力量,將不尋常的電影推入瘋狂境地,人物關係逐步拆解,影像則化為對存在主義的另種凝視——是情感的極限試煉,也是深層撞擊。
這些勇於嘗試大膽敘事,挑戰不同表現形式的導演,讓電影依然能夠不斷革新,在無預期的情況下看到這樣的電影總讓人興奮不已。容易被歸類於午夜類型的《穿越地獄之門》,能獲評審親睞得到評審團獎,名單一出是驚喜,但宏觀、精緻的《Sound of Falling》居然僅並列相同評審團獎項,而畢贛歌頌電影,令人感動的《狂野時代》更是 7 項官方定番獎項之外的評審團特別獎,兩部得以展現本屆坎城主競賽藝術高度的作品,卻無法拿到更大獎項,雖非遺珠也挺讓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