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質感的生活，也有分泌物：攝影師低俗連載──不高雅的，活著

他拍下日常中被歸類為骯髒、醜陋或沒有意義的片刻，既不是偉大的開始，也不是重要的結束，只是一些不流行的無人觀看之地——低俗連載的作品似乎帶給觀者一種臨在邊緣的窺視感：時空、生死，或一場性愛的邊緣。他以作品反駁著主流世界的美，不吵不鬧地記下漂亮的背面，那些畸零與邊緣的視角、發癢的真實。

Q：想請你分享以「低俗連載」為名的含義。

A：取名為「低俗」，與其說是低俗本身的意思，其實比較像是「不高雅」。

是我當時對於周遭社會或是生活中所展現的「高級」或者「正面」的反動情緒，當時（直到現在也是）對於社交媒體上教會我們要展現出所謂好看的、美的、或者政治正確的影像的一個反對，總覺得無論看似再漂亮、再有質感、再特別的生活，同時也會有那些潮濕的浴室、赤裸的乳頭、和床上遺留的分泌物吧，那些豔俗的、煩躁的家事或者性愛，才是生活的主體吧。

而「連載」是因為我喜歡漫畫連載的形式，好像不是一個完整的作品而拿出來發表，而是像漫畫連載一樣，一邊進行著製作一邊發表一般，像活著般的作品是我喜歡的形式。

Ｑ：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攝影有興趣？除了平面攝影，你有另一個影像導演的工作，兩邊作品所呈現的似乎是兩個世界。兩邊的你有什麼不同？

Ａ：攝影大約是從大學的時候開始，那時身邊就有很多人在攝影，但真正開始拿起相機拍攝是當兵退伍之後。現在的工作是影像導演，拍各種 MV 和廣吿影片，嚴格說起來工作不算是攝影，攝影只是其中一個環節，而且很多時候也不是我實際在攝影（會是攝影師負責）。

影像導演的工作是比較後來的嘗試，對我來說低俗連載才是把影像視為創作的開始。和從商業影像開始接觸拍攝的人不太一樣，我還是滿珍惜這樣的起點。對我來說，影像一開始是這麼私下的、這麼主觀、不依賴外界審美眼光的，即使到後來的影像導演工作，都還是喜歡把一些很瑣碎比較抽象的，或是比較私人的東西放進作品，這可能是低俗連載帶給我的影響。

再來，就是因為可以很清楚地分開靜態的拍照和商業動態的影像工作，也讓我更珍惜拍照，這其實是處理我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東西的一塊空間，就更把低俗連載視為一個特別自在的世界。

Q：你曾分享過和母親疏離的關係，許多照片似乎都記錄母親生命中細碎的瞬間。請你分享關於母親這一系列的拍攝對你產生的影響。

A：其實開始拍我媽媽的時候，並沒有特別的設定拍攝主題是我媽媽，而是那個時期關於我生活中的一切我都拍。

開始拍照不久，媽媽已經癌症末期，辭了在百貨公司美食街的工作，在接受治療了，我的工作也有一搭沒一搭的，於是就這樣自認為是陪伴一樣的開始一起生活了，當然我就也當成生活的一部分而拍攝了，一直到一年多後媽媽的喪禮，都持續記錄著。

還記得最大的影響是，雖然我是拍攝的人，不過我也同時是第一個看到自己拍攝的照片的人，這個過程其實會讓我能變成一個旁觀者，去發現原來這些我會去拍、去留下影像的，那些躁動或者平靜或者煩悶的心情，原來是這麼用力的在運轉，現實生活中多數的我是滿冷靜的人，不太會大哭不太會激動，也感覺不太到媽媽的生命在流逝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但收集起來的照片好像能訴說這件事。

Q：你曾表示，藉由分享私生活，似乎可以使自己和別人更靠近。至今，透過分享照片是否有讓你覺得與他人更靠近了？

A：老實說沒有，說到底也是自顧自的把自己推向赤裸，好像希望揭露秘密可以讓自己自由，可是其實照片這個東西的力量有種太曖昧的神秘，你越是收集越是展示，就越是深陷在擁有影像和能選擇展示影像的權力裡面，在那種氛圍裡就是越來越孤獨而已。

現在與其說讓自己深陷在拍攝和分享秘密裡，會更想單純地只是留下紀錄，意義就想交給時間來決定。

Q：衣物散落地上、有女孩窩在棉被裡、床鋪。此些照片讓觀者好像遁入一間房裡窺視，請分享這些照片中的故事或拍下照片時的情境。或，你覺得自己通常會在什麼時候出現想要按下快門的衝動？

A：以上照片按下快門的情況是性行為之後⋯⋯

當時按下快門的衝動其實可能就跟男性的事後菸一般膚淺（雖然我不抽煙）。不過當時的我深刻的感受到很多情緒化的感覺，常覺得人生啊、生活啊，是一團混亂且高速運轉的狀態，所以性愛或者煩惱，或者甚至一鍋煮沸的麵條或者滾燙的麻婆豆腐這樣的場景，都會被我截圖一角直白地借喻成是某種心情的投影。

Q：從照片中推測有一系列是你到日本旅遊、生活的照片，當時的處境或計劃是什麼?請分享這趟旅行或拍下的照片中印象特別深刻的故事。 

A：當時是和女朋友一起去旅行，不過出發前吵架吵到分手了，非常捨不得花大錢的我還是硬著頭皮去了京都旅行，旅行的單純快樂又讓我們和好，就這樣心情起起伏伏的一場旅行，我好像開心到把女朋友抽過的煙和用過的牙刷都收集起來拍成照片（變態）。

Q：照片中有許多女孩，她們有些露臉看著鏡頭，有些則是女性身體如腿、裙底內褲、臀部或是看起來是被蚊蟲叮咬的背部。請你分享這些女孩被拍攝下時的故事，或這些視角對你而言是否有什麼特別之處？

我是不會主動約別人拍照的類型，所以照片裡出現的人一定都是和我親近的人，是交往的另一半或者要好的朋友，所以很自然就能拍攝裸露的照片，我覺得這個距離和約不熟的人拍攝裸露的照片是不一樣的。

一直很喜歡拍攝背部或者局部，除了不露臉很方便可以保護當事人之外，背部或者局部的神秘很讓人著迷。事後想想，背面或者裸露也是我對「低俗」的想法之一，把妝化得完整漂亮，面對著鏡頭拍張全身美照對女生來說太簡單了，但無論是內褲、臀部、被蚊子咬的背，或者只是生活，這些隱藏在背面的事也能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