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沒人跟我講不能這樣做?——專訪洪彰聯,設計師,也是招牌師傅的兒子

又沒人跟我講不能這樣做?——專訪洪彰聯,設計師,也是招牌師傅的兒子

作者BIOS monthly
日期20.09.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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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彰聯右手前臂上,躺著一把電鑽和一支老虎鉗。

去年,他問爸爸有什麼可以拿來刺的?資深招牌師傅洪志明,拿出他常年做工的家私。洪彰聯把工具們從台中老家扛到刺青工作室,上頭經年累月的使用痕跡,刺青師一一細刺入血肉。他臂上的老虎鉗因而坎坷,「這把斷過,我爸又自己焊起來。這是他最常用的那一把,而且是等比例喔。」

「⋯⋯怎麼講,一方面你也覺得它滿好看的,不會有那種看久會膩的感覺,因為你從小已經看到大了。另一方面,它也很像是種身份認同吧。」

做設計於洪彰聯而言,與做工無異。無論做過多少「文化刊物」,他自稱藍領階級。每一次看印,他走進印刷廠,大型機台運轉轟轟,像小時候他待了也逃了很久的招牌工廠。

做《FOUNTAIN 新活水》、Korner 文宣,或與恆成紙業合作的《#001 変なー志村健》等,印製過程繁複兇險。他與印刷師傅協力並進,挑戰對技法、對機器的理解與超越。常常印完,師傅也驚奇:這輩子沒這樣印過。

印刷現場,他偶爾會看到設計師與師傅起衝突。「很多人不知道印刷機怎樣運作,當師傅跟你講會有問題,你硬要做,對方當然就很不爽。設計師覺得這家很爛,不願意解決問題,印刷廠覺得設計師就是他媽的很蠢⋯⋯不聽對方,也不知道對方想要什麼,好像設計師 order 點單之後,就一定要做出來,我覺得這個方式不太對。」

他時常換位:「設計師這樣要求,就像很多人來做招牌,一臉很屌就問說,『欸一個招牌多少?』你什麼資訊都沒跟我講,我就想說,幹,腦袋有沒有先想過你要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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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招牌師傅三十餘年的洪志明,與「做招牌的兒子」洪彰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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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廠與工藝

離潭雅神工業區不遠,洪志明的晨光廣告社已在豐原佇立三十餘年。洪彰聯帶我們走進工廠,一邊骨架高高搭建起,另一邊是弟弟切割板材的作業區。中華電信標誌、選舉看板、停車場旁邊接著飲料攤,各式招牌群聚,空間感錯亂。而他談起招牌,則像穿越時間。

「現在都改用便宜的中空板,就是常說的『防颱招牌』,摔下來不會有太大的傷害,但相對來講就沒那麼好看。早期會用壓克力做,壓克力板就是透光最好的呀,可是成本貴,保持性又不好,太重。但台灣七〇年代錢淹腳目的時候,都是用壓克力的。」

「八〇年代台中很流行庭園餐廳,開很大間那種,我們家就會做一些形狀比較花俏的招牌,曲線有很大變化,就牽涉到不同的工法⋯⋯」

「我幫忙的時候已經是手工招牌的末期了。進到九〇年代後,大部份招牌已經沒有那麼複雜,求效率開始用電腦割字。以前寫字的都是有功夫的師傅,招牌比較像是工藝品的概念。」

2019 年,台中在地的王水河師傅過世,像是一個時代象徵性的終結。出生於大正年間,14 歲就開始當招牌師傅的他筆下曾誕生許多街道字體,包含如今「宮原眼科」保留的水河圓體。同時以雕塑、油畫創作,並接案建築設計、室內設計的王水河,工作室曾有多達 400 位學徒,開枝散葉,儼然師祖。

從前,洪彰聯家裡也有許多繼承工藝、持續打磨寫字方法的師傅。這些師傅寫字是為了討生活,沒人聲稱自己是藝術家、創作者,「早期比較像是工匠的學習,但我就覺得,它不是一個沒有美學概念的東西。」他在台北保留一本冊子,是爸爸國中開始做學徒時的剪貼簿,厚厚一本收納報章雜誌裡的圖文作為參考資料。有人會稱之為「美感的養成與訓練」吧,不過那時候的洪志明,不會這樣說。

彰聯小時候幫忙做招牌,寫字師傅先用鉛筆或粉筆「把字打好」,把大概的輪廓寫在紙上,他負責割字。刀緣劃過每一筆一順,緩緩構成一字:「我覺得割字滿有趣的,會看到每個師傅都有自己的打法,就是所謂的手路。」他看師傅有種帥氣,「就像看人家切生魚片,會覺得廚師看起來滿屌的。他們力求一筆一刀完成,也會磨練自己,對自己的手路自豪。」

割字如描摹,他在細微處裡找到樂趣: 「也會覺得自己在創作啊,因為我會偷偷改(笑)」

後來,電腦割字普及。九〇年代末期,台灣第一條招牌規格化的街道出現,座落在不遠的霧峰區中正路,老街陸續推動同一款招牌為區域特色。買招牌不再是買工藝品,而像去大賣場買一個工廠產製的電燈泡。時代在變,人也是。洪彰聯說,做工耗損身體,加上慣性放縱菸酒,如今回頭想看看那些寫字維生的師傅,竟已無人還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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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塵天使

走出工廠,一旁的廣告社前是條筆直長路。他記得童年時深夜躁動,前後路口會封起來,變做飆車族的賽道。他和弟弟不能出門,但會在樓上看,黑暗中青年們的費洛蒙如車燈般流瀉,成為飛奔生猛的九〇風景。

還有那些住在家裡的大哥哥們。裡頭最小的,年紀也只比他大幾歲,不少都曾是做兄弟的。

去年,洪彰聯在他設計的《電影欣賞》〈台片100:我們熱愛的100部台灣電影〉那期選出他最喜歡的台灣電影,1992 年徐小明的《少年吔安啦》。他寫:「⋯⋯看電影時總像在看童年縮影的紀錄片,那些江湖氣口的對白,煙霧瀰漫的房間,動不動拳腳相向的動作場景,還記得有次兩位叫阿財與阿賢的工人打起來,結果看到阿財動脈被割斷,血噴到了天花板⋯⋯」

「照常理來說我應該成為下一個阿國,或是阿國的朋友阿兜仔,但沒有,我還沒這麼厲害。」

——這篇下的標題,是〈我是抾捔的不成囝仔,恁爸就是毋願改〉。少年亡命身影桀驁,我隱約想起,他說小時候夏天日日穿長袖。刺上電鑽與老虎鉗很久很久以前,因為不想留在家幫忙,常被爸爸吊起來打,手臂滿佈傷痕。

但做工那麼苦。到現在他都還記得,國中時他跟著爸爸拆廣告帆布,風一襲來,他高高飛起如風箏,也如落塵天使。

童年也有快樂時。大哥哥們白天在爸爸的工廠工作,晚上一起翻書打發時間,從台灣漫畫《星期》、《漢堡》、《歡樂》,再到日漫為主的《寶島少年》、《TOP熱門少年》⋯⋯,又或是《世界武器雜誌》、釣魚雜誌等等,那是洪彰聯最早的雜誌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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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rner 文宣
 

日後,他將一再回望九〇,「我覺得那個年代的東西很有生命力,經濟條件、整個社會的風氣和條件是好的,有大量的資金可以去支持一些創作,包含音樂、美學這塊,都可以看到九〇年代是很有趣的。」開始做雜誌設計後,他也曾和前輩探問傳說中「做什麼賣什麼」的年代,空間那麼大,好像有無限可能。

《少年吔安啦》的海報是由九〇年代的大家劉開設計。大大一個安字,落合在兩個自黑暗裡浮現的人影。暗影裡不只阿國,還有千千萬萬個如洪彰聯的少年。

「開爺」拿捏的台式設計語彙揉合淡淡優雅神傷,從《青梅竹馬》裡碎花布的日常紋案,到《悲情城市》裡書法按捺出血絲,金紙飄搖如悼。洪彰聯直言自己很喜歡劉開,「對我來講,是前輩釋放了空間,因為空間是爭取出來的。有時候可以和業主說,欸,開爺有用類似的作法,好像比較不容易被剾洗。」

小時候的他肯定沒猜到,多年後也有許多設計系學生拿著他實驗的 Korner 文宣去問老師:為什麼這樣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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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沒人和我說不行

在 Korner 的表演宣傳 DM 裡,對方所求不多,資訊對就好。洪彰聯做了兩期開始無聊,偷偷改規格,後期加工如一場場實驗,也沒想到就這樣做了五年,酒水潑灑、音樂擺盪的場域裡,完成許多人競相收藏的設計逸品。

有時看到什麼東西想試、超出對方預算,他就自己貼錢做,「就是想玩。說實在不可能有人會讓你這樣做。」為 Joy Division 設計專輯的 Peter Saville 在未成名前,也是免費幫唱片公司做專輯,我不收錢,你也別管我。

「很多人會問我說,為什麼你會這麼做。就是⋯⋯又沒人跟我講不能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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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rner 文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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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rner 文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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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rner 文宣

非正統科班出身,考大學時他沒考上理想中的平面設計,進入南部一所新成立的工業設計系。開學時,教室都還沒蓋好,網路還在啟蒙時代,荒漠遍野。他慣常翹課,畢業後在中部找工作,舉目所見不是傳產裡的美工,就是以房地產為主的設計公司。

一開始上班,他甚至還不會去背,「老闆說我很爛,我也真的覺得自己滿爛的。」上沒幾天班就被辭退,他自認活該,只是有點氣老闆連一根菸也不借,看人不起。

十幾份工作輪轉,他曾去過一間公司,老闆人很好,但日日聽密宗,每天一起床就得去聽半小時誦經,負責清線香,還要照顧盆栽。另一間神祕的大公司,美術部門在后里偏僻處,到現在他還是不知道是做什麼的,「上了兩三天後,主管就把我叫過去說,老闆走進來要叫『總裁好』,誰誰要怎麼稱呼,然後叫我要穿西裝去上班。我想說我做個美術而已,穿個屁西裝?」

後來他也做過畢業紀念冊,算一算,我上一屆學姊的畢冊就是他做的。「妳記不記得妳們畢業紀念冊都很花俏?因為我們老闆很喜歡玩,他無限制讓我們去想,有什麼印刷加工是很有趣的,像有一些光柵版可以變來變去,或現在很多人在玩感溫油墨,我們那時候就在試了。」

「老闆很有錢,都會把他的奧迪借我們開(笑)以前在台北做畢冊很賺啊。他只是想要賺錢,不是想要開一家設計公司。但某方面來講,幫助到我對加工的概念。」

後來畢冊沒那麼賺了,老闆選擇把公司關掉,洪彰聯失業半年。那年他 27 歲,聽朋友說台北機會多,帶著一只皮箱和電腦,搭客運離鄉。全身上下三萬塊,繳完永和一個小套房的房租後,也剩不多了。他打開 104,履歷投了三間公司。他打定主意,如果錢花完還沒找到工作,就真的回家做招牌。

結果,三間都上了。他誰也不認識,挑了離家最近的那一間設計公司。

文化圈在哪裡

那是王慶富創辦的品墨設計。後來落腳永康街的店面品墨良行,又有「紙的研究室」別名,他自覺幸運,誤打誤撞,進入積極探究手感素材、印刷方法的設計公司。離開品墨後他進誠品設計部,待了兩年多。那時誠品已開始朝向百貨發展,他雖知這個路線有利生存,但對於設計來說,還是太容易無聊了,「會有一個所謂誠品風。也是可以啊,但做久了就不太想做。」

他出來做 freelancer,書、雜誌、專輯都做,有案就接,不知不覺「文化圈」裡逛了好大一圈。他還是那個一卡皮箱來到台北的少年,有時得罪人不自知,「像我們這種做粗工的,比較直來直往,我到台北很多人會說我講話很直接,但我會很好奇,以前沒人跟你這樣講話嗎?」

「文化圈常常老師長老師短,超級不習慣。就、老師在哪裡?」有次做書封設計,前面掛名的推薦人抗議,「說我把『老師』那兩個字放太小,就被哭爸。」接案有時他也真心覺得幹,「和一些高知識份子對話,很累,真的不曉得他腦袋在裝什麼。」

他很少受訪或出來談設計想法,但作品一字排開,累積出近年的雜誌軌跡。2012 年「小雜誌的逆襲」浪潮裡,詹偉雄創辦運動生活誌《Soul》、搖滾生活誌《Gigs》與《短篇小說》,兼顧內容與美學的嘗試裡,《短篇小說》由王志弘設計,而《Gigs》則找上洪彰聯,《Soul》他也參與前期版型設計。《Gigs》休刊後,主編陳玠安另創《BARK》內頁美術設計也是他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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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常有朋友問起我 ZINE 與獨立雜誌(Magazine)最大的差異是什麼?翻閱這些小誌,你會明白:「啊,原來日常之物,也能有這麼迷人觀察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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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s》到《BARK》之後,我們與陳玠安聊聊做音樂雜誌這件事。他說:「今天你們問什麼我都會盡力回答,畢竟我也很常採訪人,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嘛。」

我說,這樣你不就大前輩。他嚴正抗議,「不是大前輩,是因為沒有人想做。做雜誌太辛苦了啦。真的啊,我會做雜誌是因為出版社不會想找我做書,我也不想做出版社。」仔細想想,如今應該已經做過上百本雜誌堆在家裡,只不過不太確定有沒有齊全。「以前做雜誌,很多出刊都會忘記寄給我。」真心孤僻到底。

2015 年他以《Running 跑步生活》拿下金鼎獎最佳設計獎,這也是他感覺與編輯溝通很有共識下的良性合作,「雜誌不是只有文字和圖,雜誌本身是一個架構。你要先 focus 在想要呈現的架構,才知道它要長出來什麼東西。」頁面舒展開來,氣韻悠然,也讓我想到他今年設計的新刊《靛花 tien fa’》,優雅又不失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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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ning 跑步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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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 年《FOUNTAIN 新活水》復刊,拿下金點年度最佳設計獎、金鼎獎最佳設計、《Shopping Design》Best 100⋯⋯,但所有頒獎典禮他都沒去。今年他以 《麥葛芬》獲金蝶獎金獎,出版人代為轉吿感言:不忮不求不卑不亢。

他手腕邊的刺青,左手「生苦哀死」,右手「人言可畏」,像在提醒自己。話語權重要的時代,他時常沉默,隱身。幾次公開演講,他說「我的講座不是我講的」,拙於言辭,有時又擔心自己話癆,乾脆請同事 Rosa 擔任翻譯機。

訪談至此已過三小時,他細講下來,不是不談:「很多人說我不太喜歡跟人打交道,但我覺得是⋯⋯我不知道要講什麼。可能你有你的文化,但對我來講好像很遠。我也沒有特別想溝通,你講的也是對的。」

如果很多人覺得它醜,要怎麼談美

一本雜誌從無到有的創刊現場,他經歷過許多次,也常思考,跟隨日本和歐美雙美學脈絡走下來,台灣的雜誌究竟有沒有辦法長出自己的樣子?

「以前我去開會的時候,編輯超喜歡拿日本的雜誌版型給我。我就想說,這怎麼排都不可能排得像日本一樣啊。拿歐美的也不可能,因為文字就是圖形架構,你的圖形架構就是不一樣。就跟天生的膚色是一樣的道理,你可以去改變外表,但不可能改變整個人看起來的樣子。」

他曾被編輯嫌用楷體老氣、很醜。「我就覺得很奇怪啊,我們在用的英文字體,對國外設計師來說他們也覺得這超 old school 的。字體的使用是一個文化認同感問題,不只是好不好看,而是我們應該去了解:這是你文化中會產生的東西。」

繁體中文字體開發不易,傳統上不是華康就是文鼎。他時常聽編輯或讀者反應,說中文字看起來笨重,但他覺得,「繁體字最大的問題就是,很多人覺得它很醜。」

「我覺得很大一部份其實是文化圈的認同。你認不認同,繁體字就是有它結構性的硬傷?」

理解硬傷後,才能看見它的光彩,「中文也有中文的好處,它是一塊方塊,可以做很多結構變化。我滿認同中國設計師何見平講的:中文又不是英文,為什麼要長那樣?如果追求『那樣的好看』,就會落入框架裡思考。當你用西方的架構去做中文字體,它長出來絕對不會看起來像西方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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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UNTAIN 新活水》第 4 期,2018 年 3 月號〈台灣美學:尋找我們的視覺語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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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UNTAIN 新活水》第 13 期,2019 年 9 月號〈點解香港:我哋應該一齊補嘅呢堂課〉

回到黃華成與劉開,翻閱《劇場》與《影響》,洪彰聯看前輩們搬弄字塊成術,那是對中文字理解、認識後的翻玩:「我一直覺得很奇怪,很多人都會覺得說我做得太實驗什麼的,我就想說,你們是沒看過以前的《影響》?」

近年來對「台灣美學」的探究不斷,他也曾請爸爸重拾毛筆寫下這四個字,慎重刊在《FOUNTAIN 新活水》2018 年 3 月號上。對洪彰聯來說,或許字體是第一步,「說穿了,現在設計師哪一個人會以不用日文字體為豪?沒有吧。如果要字好看,你一定是用日文字體,連我也是。因為沒辦法啊。你沒有字體,先不講好不好看,文化在哪裡?你能選擇的很少。」 

「文字是最具象傳達訊息、最好被圖形化的方法,也代表一種文化感。新造的字體如果看起來要有『台灣感』的話,你應該會在台灣某一個角落看過它。它與你的生活、與這裡是有連結感的。」

我想起他走進招牌工廠時,回頭和我說:「妳訪綱裡有問,為什麼我會做出這種感覺的東西?其實妳這樣看,就差不多知道為什麼了。對我來講,這都是在我生活裡的,這些東西一直都存在。」

台灣美學是什麼?沉默之中,他用生活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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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職人特輯|「Sprinkles ——現場一百答(不是專訪心法)」邀請在台灣編輯.攝影.企劃・訪問領域深入經營的執業者,收錄「對自己影響最深的訪問」、「被要求修圖最離奇的地方」等十五問一百答。
  • 精裝收藏|設計師莊皓操刀精裝全彩裝幀,以皮紋荔采紙暗示時間的壓刻與皺摺,如同歲月的肌膚。
 
#洪彰聯 #新活水 #雜誌 #平面設計 #裝幀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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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溫若涵
撰稿溫若涵
攝影Kris Kang
特別感謝洪志明
圖片提供洪彰聯
責任編輯李姿穎 Abby 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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