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可夫斯基的電影哲學(三):《索拉力星》太空基地裡的道德試煉

塔可夫斯基的電影哲學(三):《索拉力星》太空基地裡的道德試煉

作者BIOS monthly
日期29.09.2016

本次專題以幾部作品討論俄國導演塔可夫斯基(Andrei Tarkovsky)的電影哲學,第一篇介紹其哲學著作《雕刻時光》,說明電影中的時間以及電影的本質對他來說究竟是什麼。第二篇以電影《安德烈・盧布耶夫》說明他如何呈現「如其所是」的影像,並成功地重現這位聖像畫家的生命經驗,讓他從博物館裡的古畫作品中還原。而現在來到了第三篇文章,雖然塔可夫斯基還有許多重要的作品,不過 1972 年的科幻作品《索拉力星》(Solaris, 1972,又譯為《飛向太空》)卻是題材最有趣的一部。

此部片的劇本改編自波蘭作家、思想家史坦尼斯勞・萊姆(Stanislaw Lem)在 1961 年的同名科幻小說,故事背景設定在人類已經可以進行大量太空旅行的世界,他們發現了一顆與眾不同的星球,並取名為「索拉力星」,這顆星球上只有一個生命存在,那就是包覆著整顆星球的「海洋」。

一時之間學界興起關於海洋的研究,甚至發展出「索拉力學」,科學家與探險家試圖與海洋溝通,並發現海洋「創造」的能力,那是一種從海面浮出的白色物體,海洋仿造了人類世界的物件,而這些成果使得研究人員大受鼓舞,不過很快他們就發現海洋的回應似乎是隨機的。在一次次的失敗以後,索拉力學漸漸的荒廢,研究經費也被取消,除了三位駐守人員,所以人都離開基地了。

小說的男主角克里斯到達索拉力星,卻遭遇了不可解的事情。三位僅存的研究人員中,一位自殺、而另外兩位則神經緊張,當克里斯自己也體驗了恐怖後才了解這一切的原因。海洋運用它創造的能力,將基地中人們過往生命裡的「某人」帶了回來。這些人物們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它們」已不再存在,並且與主角們的愧疚情感有關,而出現在克里斯面前的,是年輕時就自殺的妻子哈利。

這些「某人」卻不完全是原本的身份,它們對死前與死後發生的事情都可以有記憶、認知,並依據這些認知而有特定被制約的行為。而這些海洋的創造物是殺不死的,它們貌似會死去、消失,但在主角們的睡眠過後卻再次毫髮無傷的出現。克里斯與其他兩位人員:史奈特與薩托里斯搞不清楚海洋此舉的目的,同時因這些創造物的存在而良心深深被折磨,在廣大的太空中面對自己遠在地球上的人生所種下的惡。

小說本身就充滿了畫面想像與描述,而其情節與哲學意涵是十分偉大的,幾乎無法想像如何以電影作為媒介,將這個故事帶往新的層面。塔可夫斯基的「索拉力星」與原著的情節差異不大,卻透過影像直接呈現太空中的時間,在那裡時間的變化也會為天空帶來不同的顏色,人們可以因此判斷時間流逝。加上基地內的光源會依照地球的方式改變,但真正的差別是空間的隔離,懸浮於活著的、會思考的海洋之上,遠離家鄉。 

其中一幕經典畫面,哈利站在所有人類面前,疾呼著自己的真實性,也許她確實是海洋的產物,是非人的生物,但在時間流逝中,她已經變成「真實的」,產生真實的情感,而不只是幻影。當剩下她與克里斯在會議室中,基地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生的無重力開始,室內的物件與他們漸漸懸浮在空中,移動的攝影機環視整個房間,觀眾看見安特衛普畫家布魯哲爾(Pieter Bruegel)的雪景畫作,與電影稍早時所呈現的、兩人在雪地中的回憶重疊。歷史與在其之中的人類情感被時間串起,無重力也在時間中發生,鏡頭回到漂浮而擁抱的兩人身上,觀眾重新意識到「現在」,以全新的方式再次理解了主角們眼前的道德試煉,那是人類一直以來的考驗:如何面對自身的罪惡。

塔可夫斯基所呈現的是,影像能夠處理各種主題的獨特方式,他使電影這個藝術媒介有了無可取代的特質,表述與文字、音樂或其他的媒介不一樣的情感與功能,而藉由這個鏡頭與他其他作品中的類似鏡頭,我們也許可以理解為何拍電影對他來說是「形塑時間」。因為沒有什麼能夠在時間以外發生,而他的影像將時間問題做直接的呈現,對觀眾提出詰問,也一再引起強烈的情感波動和道德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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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OS 通訊,佛系電子報

撰稿于念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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