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學家作為一個觀眾：《憤怒的菩薩》的人物真實存在？

作者內容力

日期22.08.2018

出生於 1924 年的作家陳舜臣，生平轉折盡顯大時代歷史痕跡。從小跟隨在日本經商的父親遷居神戶，二戰後他被劃為中華民國國民，曾短暫回到家鄉新莊教書，二二八事件後才又回到日本定居，並以日文創作小說，獲江戶川亂步、直木賞，琉球史小說《琉球之風》更改編為 NHK 大河劇，是台日歷史小說書寫重要人物。

公視《憤怒的菩薩》改編自陳舜臣同名小說，內容敘述二戰後從日本返台的楊輝銘（巫建和飾）與陶展文（吳慷仁飾），落腳在淳樸的菩薩庄時卻意外撞見命案。故事以當地兩大家族：林家、陸家為焦點開展調查過程，兩人在破案同時卻挑動中、台、日之間的敏感神經。BIOS 刊出參與打造此劇的內容力有限公司文章共四篇，讓我們看一個好故事如何收納大歷史難以言盡的動人細節。

［文｜許雅玲］

一開始看《憤怒的菩薩》時，書中的場景常常會讓我忍不住想說：「媽，我上電視了！」曾經在新莊住過幾年的我，對於小說中的場景，可說閉起眼睛就能浮現──說是這樣說啦，不過經過 70 年滄海桑田，有些還是得看老照片想像。地方是確實存在的，這時不免就會想：書裡面的人物是陳舜臣虛構出來的，還是真有其人呢？於是，做為一個歷史學研究者，我嘗試比對《憤怒的菩薩》和陳舜臣的自傳《半路上》，來一探究竟。而在眾多的人物之中，就屬陸家和珠英最能引起我的興趣了。也因此，我挑了《憤怒的菩薩》中的珠英和陸家來「超級比一比」。

在《憤怒的菩薩》中，陸家是菩薩庄中地位和林家相比擬的地方大家族，戰後失蹤的兒子陸宙（柯宇綸飾）、新任庄長陸父（吳朋奉飾）可都是戲份十足，擔任解謎的關鍵角色。關於陸家的背景，小說裡面是這麼描述的：

雖然不如林家那麼大，也是一棟中規中矩的紅磚屋。……。陸家後方的遠處，有五棟很像兵舍的屋子。日本軍隊無論去到哪裡，都會建造類似的兵舍。從祖師廟眺望的風景中，只有那個區塊顯得特別突兀。……。菩薩庄除了林家，還有姓陸的富人家。陸家也是地主，但規模不如林家那麼大。與其說是富翁，不如說是望族。他們從清朝就開設了「啟志書院」，教導附近孩童念書，陸家代代都是經營私塾。

座落於菩薩山下、菩薩庄開設「啟志書院」的陸家，很難不讓人想起位於泰山的明志書院。那麼，這間書院的創辦者，又是誰呢？那是從福建汀洲移民來台的胡焯猷。胡家是最早開墾泰山一帶的移民之一。在乾隆二十五（1760）年時，開墾有成的胡焯猷，捐建了明志書院。而很巧的是，陳舜臣在新莊中學的同事之一，就是胡家後代之一的胡玉樹。

出生於 1898 年的胡玉樹，在新莊山腳公學校（泰山區泰山國小前身）畢業後，歷任林口庄役場、新莊街役場書記。更有趣的是，根據地方文史工作者的調查，日治末期時，胡家的土地曾經讓日軍第十方面軍六十六軍團司令官建造宿舍。這與小說中陸家附近有兵舍的描述也很接近。地方聞人加上祖先捐建明志書院，感覺就有那麼的 87% 像了，你說對吧？！

講完了陸宙家在真實世界中的原型，再來則是令已婚的楊輝銘心心念念的林珠英（劉品言飾）。在陳舜臣筆下，這位望族長女珠英從小和陸宙為青梅竹馬並訂下婚約，是眾人仰慕的對象：

表面上，我完全不認識妻子的家人，其實我知道彩琴姊姊林珠英這號人物。她和我同年，我就讀中學時，她也在臺北的女校念書。據說她是個大美女，說到林珠英這個名字，在臺北中學生之間可是赫赫有名。……。因此我記得她的長相，如此而已。她果然是個如假包換的美人胚子，我在內心讚嘆不已。──《憤怒的菩薩》

書中作為陳舜臣化身的楊輝銘，心中一直難以忘懷，這個獨立、堅強、聰穎的林珠英，讓我想到在陳舜臣自傳《半路上》中他的姑表姐月雲：

月雲姊從台北第三女高畢業。住在台北的台灣人的子女，男生讀二中，女生讀第三女高。跟內地人（日本人）比起來，台灣人的數量比較多。……。她的家在一個叫舊仔林的地方，位於新莊城鎮外圍，是個窮山僻壤的地區。明明是鳥不生蛋的地方，可是聽說有年輕的男人騎著腳踏車在那附近徘迴。大概是為了見漂亮的月雲姊一面吧。──《半路上》

在陳舜臣在台的眾多親戚中，他獨獨對於月雲姐一舉一動非常在意，在書中前半段佔了不少篇幅，美麗的她不知是否是陳舜臣早年暗戀的對象呢？而且恰好跟林珠英一樣還是念高女呢。不過，可惜的是，月雲姐的心早就另有所屬，而且這個個性倔強的表姐，甚至在戰爭期間，不畏海上戰雲密佈，毅然而然隻身前往滿洲國與戀人相會、結婚。

在個性、人物背景都若合符節的情況下，《憤怒的菩薩》原著中楊輝銘與林珠英的錯身而過，好像暗示了什麼呀。後來再讀陳舜臣《再見玉嶺》、《三色之家》，裡面的重要女性角色、女主角也都頗有月雲姐、林珠英那種堅強、聰慧的氣息，書中男主角入江、陶展文與她們之間那種「流水有情，落花無意」的情愫，更……更讓我感受到陳舜臣的心碎了。不過撇開我這樣腦洞大開（？）的八卦不談，《再見玉嶺》、《三色之家》都是相當值得一讀的作品。

是說，當你讀完這篇，再回頭看陳舜臣的作品，是否能再察覺出什麼樣的玄機呢？

【許雅玲】
國立臺灣大學歷史學學士，國立政治大學臺灣史研究所碩士。專長為臺灣經濟史。著有《圖解臺灣史》（與郭婷玉、王品涵、莊建華合著）。

【公視新時代劇《憤怒的菩薩》】

於 8 月 18 日及 8 月 25 日，每週六晚上 9 點於公視主頻播出，「公視+」OTT 平台同步上架，一次播 2 集，共 4 集。詳情請上節目官網、官方粉專查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