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歡愉
早上起床之後,我想找一點純粹的歡愉。
從床上離開,這張白色的床單曾包覆我一整個睡眠。一直有點想換個別的顏色的床單,但仍然還沒這麼做。曾經我日日做早夢,最近夢過在一個美麗的牧場裡擁抱一個女人,我們的身後有牛有羊,有水在流。這幾天才驚覺,夢變少了。
坐在窗前,在這間屋中,我終於理出了一張窗前的書桌。最近生了一場病,剛剛醒來後,突然覺得應該好了。陽光灑進來,生命是被充滿的。
喝一杯黑咖啡,吃一點麵包或饅頭。經由吃與喝,感官的重啟,命名新的一天、新的開始。我像所有對生活有理想的人一樣,試圖重視早晨的時光。
打開電腦,連上網路,讀到一則舊新聞。一名作家在正中午於家中結束自己的生命。這是一則舊新聞,不太起眼,新聞以淡淡的口吻描寫著作家生平與自殺始末。因為朋友的臉書上推薦這位作家的書,經過搜尋我就看到了這則新聞,恍然想起,有這件事。
昨晚,我在一本前女友留下的小說中讀到這樣的字句:「興奮是一種氣味,而歡愉是看不清楚的形狀。散漫的歡愉是長而惱人的,一節一節,等待突破,有時又這麼隱而消失在高點之前。」
小說敘述一個男人徘迴在三個女人之中,旁人鄙罵他需索無度,什麼都要。他不予置評,於黑夜中帶走了其中最年輕的女孩,失去音訊。與他相識最久的女人僅說了一句:「他將悲苦。」過了幾年後,他們在一座天橋下的十字路口附近相遇,男人從一邊的馬路過來,她從另一邊正要過去,相見時微微笑了,什麼都沒說。
這樣的故事,對某些人來說,可能沒有任何意義。然而,這似乎是我前女友頗為鍾情的一篇短篇小說。
她是一個眼角裡總有某種神采的女人。
曾經,在愛情裡就是那麼無聊兮兮,一杯茶一杯拿鐵,兩個螢幕一本書堆疊著冷氣音樂他人的喧嘩,對坐一個下午。
去這去哪,不斷花費;沒做什麼,就是要在一起。說起來好像逃命鴛鴦,不斷想下一個移動地點,可是多數人好像不這麼覺得。
有的時候是真的無趣,有的時候仍是心意共通,手牽著都熱了,她的臉看上去還是美的;可是有的時候,那人的臉孔豈止是兇惡。
我的前女友曾說過,「一位男性的疏離狀態」使她相當著迷。這似乎是她對於愛上我的總結。她曾埋怨過我不曾真正記得我說過什麼,並非違心,但就是記不得了。她感到痛苦,因為她了解我,所以,她真正不再能承受。
我的前女友曾說過,她覺得女人的情慾有許多人在描摹解析、創作為小說電影,宣稱情慾自主解放:但男人的情慾呢?男人真的有情慾嗎?男人好像只有慾望,多被解析為獸性,亦即所謂的生理需求。
我對她的說法沒有特別反應,我沒有想過什麼「我的情慾」;二十幾年來,它就這樣來了又走,如今平淡一致,有時甚至貧乏無聲。
她並不是什麼無聊女子,而是一個有智慧的女人。我失去她,更顯得我的面目平庸,但日子仍曲折歪斜地繼續一一延伸。
我們曾看過一部電影,看完後她哭了。她說因為她想到我,覺得男主角像我。我沒有什麼特別感覺。
我們曾經走過一整個河堤,在路燈之下,一起讀完一本詩集。詩的音韻連綿,令我渴望她的頸部和美好胸線,下起小雨,那時候情慾正是潮濕。
我們曾經為彼此的共感感到愉悅,為意見不同感到失落;曾經分享身體,躲在一條棉被之中。
我慾望她,但原因可能不明確;她慾望我,而且她認為她愛我。
此時此刻,憂鬱突然又稍稍包圍了我,我望著那具雜亂的書櫃,一旁電線亂覆。生活漫漫,我的心意似乎從來不在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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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床之前,我想找一點純粹的歡愉。
自然而然,它雄美地挺立著。
世界曾給予我一些溫柔的時光,我將用雙手還回去。閉上眼睛,藉由動作的延伸來重回睡眠之域,這是一個最安靜的瞬間。
【羔子】
台北人。喜歡從男孩的視角來寫,也沒有什麼特別原因,也寫女、慾望、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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