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恨無措,只好不斷說謊——太宰治《越級申訴》

愛恨無措,只好不斷說謊——太宰治《越級申訴》

作者閱讀私訊
日期02.10.2013

無賴派日本作家太宰治曾在他戰後的作品裡注入他逃避現世的生命觀。他戴上丑角的面具,去面對無法適應的正常人生活。《人間失格》主角大庭葉藏沉迷藥物、酒精與女人的消極人生,正是太宰治自身投射,他渴求幸福,卻恍如置身地獄,甚至曾經五度偕身邊的女人一同尋死;《斜陽》中直治出身沒落貴族之家,卻無法擺脫貴族光輝的束縛,他在遺書中寫道:「我們難道有罪嗎?生為貴族,是我們的罪嗎?只因為生於這個家,我們就得永遠像猶大的親人那樣羞愧、謝罪、靦腆的活下去。」

一切都有緣由。這次逗點出版太宰治的翻案作《越級申訴》將開啟經典文學新詮的另一波風潮。太宰治的絕對理想主義人格,在在自他筆下篇章穿透而出,而那來自於他生命失序的顯影、來自於與悲劇人物一同失格的絕望。被認為永遠帶罪的人們,似乎溺斃在長久以來世人一再加諸、積累的價值觀裡:如猶大一般的人,究竟真是叛徒?在事物表象與結局底下,他心裡千迴百轉的意念又是什麼?

太宰治以詼諧輕淡的口吻翻轉了經典作品,在本書〈新哈姆雷特〉一篇中他隱藏在哈姆雷特的影子底看見軟弱,看見憐憫,這憐憫便是出自各人對現實的永遠缺席與空乏,世間家庭道德劇處處相似,惡人也不外乎如此;〈越級申訴〉一篇,太宰治反轉《聖經》猶大千古背叛之罪名,在紊亂的心緒中,只有狂亂地渴望殺害他心目中最美好的存在「耶穌」,才是他表現忠誠的唯一出路。人類遮掩脆弱的百般方式,歷歷地在其輕淡的口語中瀝淨,眼見不切實際的一切表象,都深伏著罪惡的禍根。翻案作品雖帶著一些新奇的試驗性,歸根究底仍逃脫不了太宰治的人格,可憐與不幸福,大概是唯一的至理吧!

〈跑吧!美洛斯〉譯自十八世紀席勒的敘事詩,主角美洛斯前去除掉暴政的王,而被判了死罪,為了實現籌辦妹妹婚禮的唯一願望,他向國王請求用他的好友當人質,交換條件則是,他必須在三天後的日落前回來赴死。美洛斯為了實踐對朋友的承諾,越過人性邊境所有雜質紛擾,筆直地朝向唯一崇高的道德「誠信」而奔跑著,趕赴落日前最後一絲餘暉,歷經荒蕪風暴、試煉的洪水、橫逆的盜賊,磨透了美洛斯心理所有薄弱意志,其間不斷出現吞噬自我的絕棄與質疑。然而,至善的道德渴望終究引領他在殘光裡蹣跚向唯一理想。

「我與世人的幸福觀似乎大相逕庭,這份不安甚至令我夜夜輾轉難眠,暗自呻吟,幾近發狂。」

太宰治心裡從來揮之不去的暗影,像一股深流,汩汩蜿蜒地底。在世人眼光背後,他矛盾困措、陰鬱交疊;而在明亮之處,永遠戴上面具之人,搞笑而諧趣。太宰治創作的金石閃耀著不同鋒芒,但本質依然不變。他不斷向內在訴說著人們聽不到,也不會聽的自我辯解,畏縮著由「生」隨之而來的苦惱與困措,即使相信存在著如美洛斯那般至善的理想,卻求不得自己所認識的幸福,甚至連幸福的模樣也未能確知。他對現世的愛恨無措,只好不斷說謊,那竟塑成他一身憂傷的頹廢派美學。 

BIOS 通訊,佛系電子報

文字吳欣育
圖片提供逗點文創結社

推薦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