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嬉戲的酷兒寓言或是色情異托邦?漫談鄭淑麗的《I.K.U.》與《體液 FLUIDØ》
鄭淑麗(Shu Lea Cheang)的作品,蘊含著 90 年代鮮烈的酷兒感性與 Cyberpunk 式的解放性格。而她的生涯,也充滿各種跨界、跨地理、跨歷史的超連結動能。鄭淑麗橫跨各種類型的創作,曾在紐約念電影,加入紙老虎電視台(80 年代創立於紐約的公社型基進媒體),並從事網路藝術與裝置創作。她拍攝的三部電影長片,則遊走於美術與電影圈之間。地理上,鄭淑麗不斷在國界間遊走,生於台灣,長居紐約,而後柏林、東京、荷蘭、柏林,乃至巴黎。而歷史上,從早期的創作 《當歷史如何成為傷口》(How History Was Wounded: An Exclusive Report on Taiwanese Media),用天安門事件的台灣媒體分析對巨型媒體機制批判,到本屆女性影展播映的,酷兒未來主義的《I.K.U.》與《體液FLUIDØ》。鄭淑麗創作生涯的傳奇,如她所自稱的數位漂流者(digital drifter)一般,不斷用想像穿越各種界線。
《I.K.U.》將場景設在東京,日本的色情文化在許多電影中成為重要的背景,如 Gaspar Noe 的《嗑到荼蘼》(Into the void),甚至常被視為某種高度發展後的未來世界。在鄭淑麗的設定中,生化特工 Reiko,透過提供性服務,也蒐集性高潮數據,製作可從販賣機取得的高潮蕊片(chip)。《I.K.U.》製作於二十世紀末,當時尚未有交友 app,但片中為完成任務而不斷出現的「XXX 數據」建檔畫面,讓人不難聯想到與這個當代現象的巧合或預言。而數種不同機型的 Reiko 不斷在外型上切換變化,雖然可能是原本的演員演出三天失蹤導致的解決辦法,但這個設定也成為認同、記憶切換的象徵。I.K.U. 公司的生化特工 Reiko,除了是《攻殼機動隊》中被植入記憶的草薙素子的反面(Reiko 則透過性交收割快感資料),也讓我想到七〇年代的日本粉紅電影巨星池玲子(IKE Reiko),從這點聯想,回到電影海報上標示的科幻色情片定位,是否不斷被蒐藏替換與消耗的 Reiko 與生技公司,也是對整個色情片產業的隱喻或狂想?
《I.K.U.》的科幻世界中,可以看到新與舊,原真與複製的衝突。如片中另外一個有趣的設定,名為桃山(Momoyama)的春藥,功能不在於刺激肉體器官,而是重置性記憶取得高潮反應,電影中一對沒有性歡愉記憶的情侶,也因此無法去透過交易取得歡愉。這個設定跟蕊片的設定有點類似,然而販售這個藥物的皮條客吉哥,卻又被設定為該世界中的最後一個人類,並提供 Reiko 最多的數據以達成任務。另外,電影在兩種不同組合的結局中,都讓以(與先前的未來視覺相比)非常復古的公路電影方式讓 Reiko 為愛遠走高飛,與片名附標強調的 ”This is not love, it’s sex“ 相矛盾。這些設定與情節衝突,夾雜在大量狂想的設定中,雖然無法提供明確的解套,但也給觀眾一些足以聯想的線索。
在拍攝《I.K.U.》十七年後,鄭淑麗交出了《體液 FLUIDØ 》。本片原本是拉斯馮提爾的色情製片公司 Zentropa 的製作計畫,但數年後公司倒閉,作品以裝置方式先行發表,之後,才拍成電影,於去年在柏林影展泰迪熊獎首映。據鄭淑麗說,對她而言,電影可視為是一個大型裝置創作。與《I.K.U.》複雜的情節設定相比,拍攝於柏林的《體液 FLUIDØ 》更像是高度風格化的劇場,大量使用藍幕拍攝性愛(如同 Zentropa 於 2004 年製作的硬蕊男同志色情片《HotMen CoolBoyz》),不同場景的設定各異其趣,而故事設定則是二十一世紀的愛滋寓言,用當機的生化探員的脫軌行動串連不同場景,直指大藥廠與政府聯手的腐敗。《體液 FLUIDØ 》設定了一個由變種愛滋病毒所賜,無愛滋的未來世界,而新物種的體液則被製造成近似娛樂性藥物的商品,在這個世界中,不論男女直孿,在體液的刺激下,皆可以平等的獲得快感。
《體液 FLUIDØ 》中當機的探員脫離原本的體系,如愛麗絲夢遊仙境般穿越於三個不同的機制間。鄭淑麗肆意拼接許多已經成立的酷兒文化(如藥物、Drag queen、BDSM 等),並遊走不同電影類型間(如夾雜詼諧的音樂劇片段、挪用《美國心玫瑰情》經典畫面玫瑰花海,變成包心菜海的性場面等)。另外,片中使用的許多愛滋權力運動的檔案影像,也與未來世界設定的另一種危機,形成互相交映的,對疾病控管這個命題的寓言。而結局中對比繼續努力生產的體液農場和肆意揮灑的地下組織對比,畫面上打出「解放體液」的標語,也讓我想到 Bruce Labruce 的電影中,近乎荒誕的馬克思主義狂想和對「陽剛-陽具」革命氣概的挪用與諧擬(paro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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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淑麗以科幻架構的近未來世界提出某種烏托邦宣言,讓各種生猛狂野的想像破籠而出。 科幻類型,不論文學或電影,都是代表著某個時代,對未來或好或壞的想像。世界觀的設定是對現實事件的投影或批判,在鄭淑麗的設定裡,政府治理、消費主義與人機合體的生物科技成為對現實世界的各種性別麻煩的解套(如《I.K.U.》中的性解放地底世界,和《體液FLUIDØ》中的無愛滋世代),但同時又成為新的麻煩,在這兩部片中,性快感成為可以量化或量產的資本後,性的發展場即成為新的權力競爭場,而生化人亦有版本升級與病毒入侵的麻煩。
在性別、性傾向、種族差異都被刻意抹去的設定下,觀眾一方面被提醒現實世界中的差別,另一方面也得以想像虛構世界中的各種對立與衝突。鄭淑麗的這兩部電影,有著與九零年代許多新酷兒電影相似的,狂野的龐克感性,而據說《I.K.U.》在日舞影展首映時,現場觀眾中途離席了一大半,在許多抗爭都漸漸顯得疲倦的當代,這樣挑釁和不羈的能量,值得觀眾珍惜。
《I.K.U.》放映資訊
10.18(三)21:00 光點華山電影館
10.20(五)21:00 光點華山電影館
《體液Ø》放映資訊
10.17(二)21:40 光點華山電影館
10.21(六)21:40 光點華山電影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