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帶批判的悲憫：《分居風暴》

得獎無數的《分居風暴》（A Separation）正席捲台灣的影迷，這部榮獲柏林影展金熊獎和金球獎最佳外語片的伊朗電影，也是本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大熱門，由導演阿斯哈法哈蒂（Asghar Farhadi）拍攝，得到無數電影人的讚賞。真實細膩的角度，散發出溫和又殘忍的光芒，敘述一個家庭破碎、掙扎的過程，牽帶出人情荒謬、無奈糾紛。看完電影之後，我很想趕快回家躺在我的床上大睡一場，為所有無法解釋的事情保持沉默，而不是遺忘。

《分居風暴》的劇情架構其實很簡單，但深入而仔細地刻畫了每一個角色的心情，使觀眾站在每個人憂心糾結。妻子希敏為了女兒譚美的教育希望全家可以移民，擁有更好的生活；丈夫納德顧及照顧失智的年老父親卻不願離開，沒有共識只好選擇離婚。兩人暫時分居而納德請來懷孕的幫傭羅芝，卻意外引發糾紛導致羅芝流產，陷入情理無限循環的殘酷爭訟。從電影的一開始，觀眾似乎都會無意識地被迫面臨選擇站在哪一邊的立場，在心中默默嘀咕：「為什麼希敏要一直堅持離婚呢……？」「納德怎麼不肯挽留多年的夫妻情呢？」「納德到底知不知道羅芝懷孕呢？」但慢慢地就會開始發現，最初認同的觀點已逐漸左右搖擺、模糊混亂，自己也不再記得「原本」認為過什麼………只陷入無奈而沉重的流沙之中。

當希敏正簡潔而俐落地整理行李要搬回娘家，上一瞬間還冷靜沉默，下一個鏡頭竟已轉到她在汽車中獨自落淚的側臉，堅強中的脆弱，既不拖泥帶水又精準地刻畫憂傷，絕不流於濫情。飾演女兒譚美的莎莉娜正是導演本人的女兒，初試啼聲實力卻相當堅強。周旋於父母之間，苦勸父親挽回及期待兩人破鏡重圓仍失敗，以及為維護父親不得不也開始說謊，純真自然、痛苦矛盾的表現，也絕不輸給其他演技精采的成年演員，一舉奪得最佳女主角「銀熊獎」榮登柏林影后。

而羅芝一如伊朗信仰虔誠的傳統女子，為了失業而精神壓力大的丈夫和小女兒，即使懷孕仍帶著女兒辛苦幫傭。只求溫飽度日的她，當被問到是否真的是因為被納德推了一把才流產時，心中猶豫、茫然的瞬間，她流露出無辜又偽裝鎮定的神情，悄悄地拉緊黑色頭紗，彷彿要將自己隱藏、沒入神的眷懷或無名的黑暗中。羅芝的丈夫則因為長期失業和債主催討的壓力，導致情緒火爆容易失控，又失去還未長大的兒子，憤怒與怨恨，都只是希望為家人討回一個公道，不要再屈辱受苦。他們都只是那麼普通的平凡人，為了保護家人、生存而不得不說謊、或者是犯下人之常情的錯誤，沒有真正的對錯。

電影中最令我震撼的，就是預告片結尾時，每一個角色的臉孔安靜地輪流相望，眼神或凌厲、疑惑，凝結在空氣中，連小女孩都散發出陰鬱的敵意，被現實折磨摧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沒有人能說得明白。全片真實而細緻的鋪陳，後座力極大，那不帶批判的悲憫，真正令人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