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沒有音樂不能融合的啦──溫蒂漫步談 Billyrrom,與合作曲〈Nightglow Dreamer〉
2024 年 12 月 4 日,溫蒂漫步和日本樂團 Billyrrom 合作的新歌〈Nightglow Dreamer〉MV 正式上線。同日晚上,韓國總統尹錫悅宣佈戒嚴,社群一片洗版,所有人的眼光都轉向韓國。
被奇襲般地搶去鋒頭,主唱江楊倒是一點也不在意。「我覺得很好笑,竟然參與了歷史最短戒嚴。」
最初一起寫歌時,Billyrrom 的主唱 Mol 把歌曲主題設定為一期一會的交友緣份,而意外遇上戒嚴,大概也是一生一次的機緣巧合了。
連結,很深
2023 年,溫蒂漫步隨著浮現祭日本篇來到東京,表演結束下了台,特地來當聽眾的 Billyrrom 團員湊過來,主動要加他們 IG 好友。
那是個最幽默的社交場合:對方好像喝醉了,而溫蒂漫步其實也不確定對面這群人究竟是誰。但好友還是要加的,江楊還原當時的尷尬現場,「講難聽一點就是,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他也不知道我是誰,但他要加我,我就讓他加了——想說這男的也滿帥的。」
原本以為只是應酬型的 IG 好友,隔年春天溫蒂漫步到日本開專場,共演嘉賓順理成章地找上這個他們唯一認識的日本樂團。
巡演最終場在大阪,結束後兩團慶功,各自都喝得大醉,江楊和 Mol 一邊勾肩搭背一邊掏心掏肺:「我們一定要一起做一首歌⋯⋯。」
隔不到兩個月,承諾就實現了。Billyrrom 來到台灣參加音樂祭,演出後到溫蒂漫步的工作室玩,jam 出一個粗淺的輪廓,然後在連歌曲 demo 都還沒有的情況下,就先拍了 MV。
對溫蒂漫步來說,兩團的合作是順理成章,模樣類似的人總是會走在一起。「其實會找他們,可能也因為我們的曲風和氛圍,某些地方是相近的吧——grooving 啊、律動啊、音色啊。還有合成器,我覺得很少樂團有合成器,但他們有一個很厲害的 keyboard 兼合成器,我們也有一個很厲害的合成器。」
〈Nightglow Dreamer〉MV 在 YouTube 下的一則日文留言寫,「音の絆って深いですね。」翻成中文的意思是:聲音之間的連結很深。
在吉他手瑋翔眼裡,「其實只要顏色不要差太多的話,都還可以畫在一起。我覺得沒有音樂不能融合的啦。」
我想和你一起,跳
2020 年,溫蒂漫步以一首〈我想和你一起〉大紅,從此復古浪漫的標籤和團名並列,成為溫蒂漫步的正字標記。2023 年第二張專輯《Midnight Blue》推出,復古的底色不變,瑋翔的吉他和阿叡的鼓帶動節奏步伐加快,不再那麼 chill,但很 high。
音樂轉向,其實是有意為之。江楊給出的理由是,「因為第一張專輯的時候,我們都一直覺得台下太冷靜了啦。」
「我覺得我們第一張專輯的歌在音樂節展現不出來,觀眾沒有辦法感覺到這個團在現場的優勢,對我來說就是一個很吃虧的狀態。因為在音樂節演出,一定就是希望可以有更活絡的氣氛,不然其實音樂節會演不久——你在台上很享受,但你看台下的人,你不會覺得他們很享受。」
舞台與觀眾席的距離,即使有微幅的擺動,看起來也依然是一根根僵直的木頭,臉上的表情不確定是在聽音樂,還是評審準備請給分。
身兼主唱和吉他手的曾妮是冷靜型表演者,對那樣的場景並不太介意。但江楊個性人來瘋,一遇到場面冷掉,他自己就先冷了,有時甚至在台上靈肉分離:「我可以邊唱歌邊思考等一下要幹嘛、唱到高音還可以想等一下要打傳說、吃牛肉麵。」
「〈我想和你一起〉是最紅的,可是大家的狀態就是那樣。這些歌可以在網路上聽,但在現場大家就是無法動起來。我自己去演音樂節的時候,也不想要一直想等一下下班要吃什麼。」
他們知道那不是樂團理想的表演狀態。第二張專輯裡的〈不夜城〉就是這樣寫出來的,「我知道這首歌可以讓現場 high 起來。」
有意識地讓音樂朝向現場性,《Midnight Blue》裡的歌讓表演更多了純粹的感官享受。樂團回憶在巡演專場首演〈不夜城〉——「我從來沒有在我們台灣的專場聽過那麼大的尖叫聲。〈不夜城〉一演完,我們全部人都躺下來,很累,然後台下觀眾一直叫一直叫。大家可能也感受得到,我們剛剛那一段真的是用盡全力、很拚命把這首歌演完。」
當初只是想著改變演出現場的氣氛,沒想到緣份牽引,新專輯的曲風和 Billyrrom 的風格正好搭上線,合作一拍即合。
100 分
和其他樂團合作歌曲,溫蒂漫步不是沒有經驗,兩個月前他們才和韓國樂團 Lacuna 合作兩支單曲,分別是翻唱對方的作品。「但那兩首歌比較像是我們做我們的、他們做他們的,其實我們中間沒有太多的溝通。」
當然也有學習的地方。鼓手阿叡說,「編曲的思維就很不一樣,他們想出來的東西完全不在我腦袋裡,那是真的可以吸收到不同的東西。」但比起交流,那樣的模式更接近彼此欣賞學習。
而和 Billyrrom 的合作,更像是在縫隙中尋找溝通的空間。而首先遇到的夾縫,是語言。
兩團在最初 jam 完之後,Billyrrom 回到日本,開始各自在不同的城市寫歌,遇到要溝通的時候大多使用 Google 線上會議功能——但兩團成員加起來總共 11 人,再加上另外的翻譯,線上會議室裡浩浩蕩蕩,各種意見夾雜,場面一片混亂。
曾妮和鍵盤手李曜如回顧隔空討論的現場,「我覺得跟日本人的個性也有一點關係,就是他們講話會繞一大圈,比方說他想要改變一些東西的時候,會用很多的修辭去修飾。本來十五分鐘可以講完的事情,就變成一小時。」
江楊也曾經有過對著電腦螢幕傻眼的瞬間:「有一次聽對方講了十五分鐘,結果翻譯轉頭過來說:『喔好他沒問題。』我想說——蛤??講那麼久??」
但追根究底,不過是表達的文化不同,碰撞起來也是跨國合作的樂趣之一。
另外遇到意料之外的夾縫狀態,發生在收到 Billyrrom 寄來第一版 demo 的瞬間。「他們那時候已經做得很完整了。」
「我原本的預期是,你先傳 40%、我補到 70%,你再補進 20%,我們慢慢補,彼此互相丟。所以大家會想——那我要做什麼?我們就開始討論,哪邊可以再加東西。而且他們後來把很多重要的 melody 的段落留給我們,讓我們把習慣用的旋律跟音色加進去,就是他們把基底打得很紮實,我們只需要再上面多加點我們要的顏色。」
「其實做到一半的時候我們有討論這個問題,他們會喜歡加很多東西,但如果我們做的話,這些都不會加。最後的結論就是,反正這首歌就是一個 11 個人合作,大家都有自己想要加的東西,那我們覺得就無所謂,大家自己找縫鑽,只要有空間,就可以再加一點。」
而且創作本來就不只是加法,也有減法。曾妮補充,「而且我覺得他們就算來的時候是 70 分,我們也不是做到變 100 分,而是加起來是變 150、200 分,然後再去修成一個 100 分的成品。」
團體合作是,每一個 100 分,都不是一個人獨自抵達的。
漫步
說到底,玩樂團本來就是團體合作,有時獨裁,有時民主。瑋翔說,「我覺得是獨裁的民主。」
平時寫歌,大多由負責的人主 call,如果真的遇到決定不了的事,就投票。李曜如說,「玩樂團還是⋯⋯不可能真的是你自己要幹嘛就幹嘛,大家還是要互相、還是要尊重。」
一個樂團的前行,是要一起邁出步伐的。曾經團員也有各自執著的細節,才發現懷抱著執念,更多時候反而無法動彈。
江楊說,「我們也是最近才得出這個結論。在做前一張專輯的時候,大家會一直很刁鑽在某些東西裡面,但那種東西你一陷下去,真的是出不來了。尤其做音樂,你一直在糾結的那個點,它會永遠都卡在那邊,想說這邊也可以弄個什麼。但這次像我們錄跟 Billyrrom 這首,我跟曾妮錄 vocal,我們大概就只錄五六個 Take,我們以前一句可能要錄到三四十軌——可是其實你會發現那個完全沒有意義。」
「這次我錄完,甚至當天都沒怎麼聽,然後隔一兩個禮拜去製作人錄音室家聽挑,我就覺得,幹我唱得好好,都不用 tune!我自己也在想,下一張可不可以也用這種心態去面對,盡量不要再陷下去。」
他們形容現在進錄音室,像是小朋友去安親班,無憂無慮,無煩無惱。「開心做音樂最重要——這句話是講給我自己聽的。」
前進的腳步要 chill,要浪漫,要像一場午夜漫步。